顒顒之神(三)
“這位公子,你醒一醒?”
隱約間,扶風好像聽見有人在自己耳邊呼喚的聲音。
過了好一陣,他的意識才完全恢複,緩緩睜開眼睛,就見到一名年輕俊秀的青年正擔憂地看著自己。
“你是……”腦袋裏尖銳的刺痛感雖然早已消失,但扶風仍有些脫力,甚至好像還會隱隱作痛似的,與此同時,他注意到自己並不在先前黑漆漆的坑洞之中,而是不知何時來到了令丘山光禿禿空無一物的山頂,“這、是……怎麽一回事?”
青年卻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麽,隻道,“我方才上山就見公子你昏迷在此,到底發生了何事?”
扶風搖頭,他尚且摸不著頭腦,自然答不上來,但看著青年,心中已然生疑,令丘山雖沒有如此隱秘,卻也並非等閑人隨意就能路過之所,若無目的,絕不可能來到此地,因而開口便道,“公子怎會來到如此偏僻之地?”
青年回答道,“我受人所托,來尋找顒顒之神。”
“顒顒之神?”扶風一愣,不禁又問,“能否告知是何人所托?”
“這……”青年有些遲疑,隨後道,“抱歉,委托人的身份不便透露。”
“那敢問公子名姓?”
“我叫觀言。”
乍聞“觀言”之名,扶風著實一驚,他當然知道觀言,可觀言卻不識得他,這使得他的來意更加存疑,顒顒之神也令他好奇,扶風表麵上卻無動於衷,隻是問道,“敢問觀公子,這山中真有神明的存在嗎?”
“這便是我的來意。”觀言回答道,“來查明此事真偽。”
“原來如此。”
“本以為荒山無人,不料見到公子昏迷在此,能否告知我發生了什麽事?”換觀言問道。
扶風搖搖頭,回答道,“其實我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隻是在昏迷之前聽到尖銳刺耳的叫聲,隨即頭疼欲裂,醒來便如觀公子所見。”
“叫聲?”觀言皺起眉來,又問,“不知是什麽樣的叫聲?”
扶風想了想,再度搖起頭來,隨後,他忍不住伸出雙手按住腦袋,表情痛苦地道,“不能回想,一想腦袋瓜子就發疼。”
“啊,抱歉。”觀言忙道。
“觀公子無需為此感到抱歉,倒是你這麽問來,我卻一時無法確定那是怎樣的叫聲,隻因那叫聲似是從腦袋裏炸開一樣,根本無從分辨起,隻感覺刺痛非常,無力抗拒,也無法形容。”扶風回答道。
“那到底是在哪裏聽見的,可否告知於我?”觀言再問。
“沒問題,我這就帶觀公子前去。”扶風起身道。
“不過在這之前,我該如何稱呼公子?”觀言問來。
扶風連忙道,“我姓風。”
“原來是風公子。”觀言道,“那就請風公子帶路。”
“好。”扶風應道。
——
高山之巔,寒風凜冽,但有一處山洞卻正好背著風,一點都吹不進去,偏又是陽光所向,溫度恰是合宜,洞中鋪了厚厚的好幾層樹葉,幹燥又帶著植物的清新味道,樹葉上躺著一人,那人輪廓分明的臉龐映著金燦燦的光,一眼望去就如同一幅畫那樣美不勝收,以至於他身邊總是有視線留戀,仿佛他不醒來也沒關係,就這樣看著也好,但終究還是希望他能醒過來的,以至於每到一個時辰,就有一滴如同露水般又帶有芬芳香氣的藥汁滴進他的口中,也不知是從哪兒采集來的,就這樣從白天到黑夜,再從黑夜到白天,總算,那人緩緩睜開雙眼,那雙眼睛漆黑得如同深邃的夜空般動人心魄,但除了人,恐怕還能吸引他物,正如眼前視線的主人。
乍一看,那似是一張人臉,但若再仔細看去,便知它並非人類,而不過是一種奇特且似梟的鳥類。
它見眼前之人終於醒了過來,不由發出一聲輕嘯,下一刻,便有翅膀撲扇的聲音傳來,隨後,洞口又飛來一隻。
視線相對,它們雖生著一張似人的臉,卻又因為臉上長滿毛的緣故看不出任何表情來,但顯然是高興的,高興卻也不敢大肆喧鬧,隻是湊著腦袋一個勁地看著那人。
那人對眼前所見既無意外也不吃驚,而是淡淡道,“原來如此。”他的嗓音仍帶有一絲沙啞,更夾雜了濃重的鼻音,因而顯得既低沉又厚重,就在這時,洞外傳來呼救之聲,風聲愈發劇烈,似有雷霆之勢,偌大的影瞬間掠上了山巔,而後一人重重落下,剛好落在了洞口,就聽見“哎呦”一聲痛呼後,落下來的人揉著摔疼的脊背爬坐起來,隨後又尖叫出聲,“啊——妖怪啊——”
被他視作妖怪的兩隻人麵大梟對他毫無興趣,其中一隻朝空中那隻到來的梟低聲一嘯,那隻大梟便揮動翅膀降了下來,也停在了洞口。
此時,洞內那人已徑自靠坐起來,他對半空中忽然掉落下來的人自然沒什麽興趣,眼光隻停留在了被人視作“妖怪”的大梟身上,而那三隻大梟腦袋對腦袋呆呆的樣子似是逗笑了他,使得他情不自禁揚起了唇角,這彎眉笑眼的模樣反而使得三隻大梟看呆了去,幾乎是直愣愣地盯著他不放。
“我可不是參觀物,去!我餓了,想吃東西。”那人老實不客氣,然而語調中都帶有笑意,對三隻大梟言道。
“咕……咕……”三隻大梟似是懂得他的話意,點了點傻呆呆的腦袋,隨後就張開翅膀,陸續飛走為那人找食物去了。
而洞口驚魂未定的人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麽情況,隱約中雖然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卻又好似什麽都沒聽清楚,隻是忽然那三隻大梟一一飛走後,讓他看見了洞內那個年輕且長相不凡的青年男子。
“你、你……你也是被它們抓來的?”洞外的人聲音帶著顫抖,問道。
青年隻微一揚眉,既不否認,也沒有承認,可洞外的人卻當他默認了,哭喪著臉又道,“怎麽辦怎麽辦?我可不想死在這裏!”他四處張望,但這裏是山巔,一眼望去滿目雲海,根本不可能下得去,於是愈發覺得恐怖,頭皮也直發麻,他不禁抓著頭道,“完了完了,這回可真的要完蛋了。”
他嘰嘰喳喳地卻不聞洞內男人的附和,抬眼一看,卻見青年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自己的身上,臉上的神情更是無動於衷,仿佛毫不在意自身的處境,這使得洞外的人忍不住出聲對他道,“喂,你難道不怕它們把你吃掉嗎?”
青年卻漫不經心地道,“你擔心自己就好。”
洞外的人不明白這是什麽情況,脫口而出又問,“什麽意思?”
青年似是已有些不耐煩,聞言將視線盯了過來鎖緊了他,瞬間,一種難以言喻的壓力撲麵而來,總覺得那雙狹長的眼眸之中的漆黑色深得要將人活生生吞噬一樣,驚得他一下子不敢再出聲,一直到那視線離開之後,他仍是覺得莫名緊張,仿佛某種威懾力自洞內那人的身上傳來,一旦安靜下來,要再張口就有些困難,於是靜謐一發不可收拾地蔓延開來,直到撲扇聲再度出現,是三隻大梟接連回了巢。
它們獻寶似的把獵物堆到青年的麵前,有野兔,新鮮的魚,還有鴿子,從水裏遊的到地上跑的,再到天上飛的一應俱全,仿佛早已商量好了似的。
“唔、不錯。”青年表揚著道。
見他點頭,三隻大梟頓時手舞足蹈起來,連著它們的臉看起來也“眉飛色舞”的,青年不禁心情大好,隨後道,“你們就在洞口擋風,我要生火。”
“咕、咕!”大梟們顯然都能聽明白,紛紛點著腦袋。
——
不多久,洞外的人就聞到了陣陣香氣,原本被青年盯過後他就不敢吭聲,等那三隻大梟回來就愈發緊張擔憂了,也不是沒聽到青年的話,於是更加驚異害怕,心中早將青年也歸入了“妖魔”一類,但當香氣撲鼻而來時,他還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氣試著探出頭透過那三隻大梟朝洞內張望了一下。
誰知三隻大梟對他的舉動了若指掌,他才一動,其中一隻就轉過腦袋,嚇得他連忙縮回了脖子,再也不敢動一下。
洞內自然又是另外一番奇妙的光景,青年簡直像是待在自己家中的庭院裏那樣悠閑自得,烤野味更是一等一地拿手,不過此刻梟兒們卻一點也不垂涎那些野味,而是著了魔似地注視青年的一舉一動,一刻也不肯稍離,眼神裏還流露出一股親切之意,好像這青年是它們失散了多年的兄弟那般。
青年吃了烤好的魚和鴿子,卻把野兔留下了,對大梟們道,“我要休息了,把這些收了吧。”
大梟們依言行事,把臨時搭的烤架和野兔一股腦兒掃出洞外,正好都掃到了洞外那人的跟前。
洞外的人盯著沾了些樹葉和灰燼的熟野兔,饑餓感再度襲來,他趁大梟們不注意,慢慢伸出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