鴟龜曳銜(一)
這一日,觀言心急火燎,匆匆趕往天鎖重樓。
香蘭正端了茶水從小樓門口出來,與觀言撞了個正著,好在觀言眼疾手快,將香蘭一把扶住,茶盤上的茶水才不至於翻倒而是僅濺出幾滴來。
“觀公子,公子人在庭院,您過來的時候沒見到他嗎?”見是觀言,香蘭便道。
“庭院?”觀言一怔,隨即搖頭,表示並未見到。
香蘭回答說,“最近天氣開始轉涼,公子說為了讓身體習慣氣候的轉變,必須多多待在室外才行。”
自燭龍神那件事過後又有一月,丹陽城的秋意早早地轉濃,很快迎來了尾巴,眼看初冬就要降臨,溫度已慢慢降下來。
但觀言卻冷不丁一怔,他還從不知道應皇天有這種習慣。
香蘭接著又問觀言,“觀公子何事如此焦急?”
觀言回答說,“昭陽大人出事了!”
“啊?”香蘭聞言一驚,昭陽大人是除了觀言以外會來到重樓的另外一名巫官,隻不過他與觀言完全不同,觀言一來就會找她家公子“閑話家常”,而昭陽大人卻僅是在重樓後的河邊逗留,與應皇天照麵時也隻是點頭招呼,很少會坐下來攀談。
不過來者是客,香蘭自是常送茶水過去,這時聽到這件事後立刻領觀言前去見應皇天。
應皇天人就在庭院,相較於觀言身上那件厚厚的長袍而言,他身上穿的那件單衣著實顯得太過單薄了。
就見他單手撐著石桌靜立一旁,背影看起來閑適而隨意,若非觀言方才急切衝往小樓,其實很容易就能在秋末草木凋零的庭院裏看見他,觀言跟著香蘭繞到他跟前,才發現石桌上擺放一物,觀言仔細一看,見那原來是一隻玉龜。
香蘭放下茶盤靜靜退離,留下來的觀言並未打擾應皇天,而且他很快就發現令應皇天專注的是玉龜邊上的另一件物品,那是一塊玉片,上麵刻有八枚箭羽似的符號,這八枚箭羽的方位排列一如八卦,邊緣又有不規則的鑽孔,細數一番,共為二十一個。
除此之外,玉龜上也有鑽孔,觀言作為巫師,一眼便知這是占卜用的工具,但也足夠教他吃驚,隻因這種工具相當古老,且似乎早已失傳,他僅在師父的口中聽說過而已,並未親眼見識過,不僅無法分辨真偽,更不知該如何使用。
“你可知,這是什麽,出自誰之手?”就在這時,應皇天忽地開口,問觀言道。
觀言搖頭,回答道,“我隻知道它應該是名為‘元龜銜符’的占卜之物,據說是黃帝時代所鑄之物,但具體是何人所鑄,我並不清楚。”
應皇天這才抬起頭,看向觀言問,“何事如此匆忙?”
“應公子,可知昭陽大人出事的事?”觀言便問他道。
“哦,是最近鬧得滿城風雨的那個預言?”他說著,在石凳上坐下,並抬手邀觀言一同坐下,石凳自是冰冰涼涼,觀言坐下時忍不住看他一眼,問,“應公子,你不冷嗎?”
應皇天的臉色看起來一如往常,反而顯得是觀言多穿了一樣,對此應皇天隻回答了兩個字,道,“尚好。”
“不冷便好。”觀言這樣一句,才回答方才的話道,“是的,正是那個鬧得滿城風雨的預言。”
預言隻有八個字,“鴟龜曳銜,國命殞矣”,鴟,鴟鴞的鴟,龜,龜甲的龜,曳銜,即牽引連接之意,四個字連起來看,似乎是鴟與龜互相牽引連接、又或是形如鴟鳥的龜牽引連接著什麽之意,總之針對這八個字,王城裏已是一片風聲鶴唳,這自是因後四個字而來,整個預言說的大致是:若發生了“鴟龜曳銜”的現象,楚國內便有性命隕落的事,而且是相當重要的人物,因之與國命相連。顯而易見預言中所說的能與國命相連的人,楚國上下隻有一個,那便是楚王無疑。
這個預言傳開已經有三天了,巫宗府的人得到命令,一方麵要迅速查明究竟是誰在暗中散布這個預言,另一方麵要盡快想出對策,以確保楚王的安全,當然,在深宮之中,楚王也為自己安排了不少守衛日夜貼身保護,但預言總會讓人感覺到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好像在暗中蠢蠢欲動,讓人防不勝防似的。
“昭陽大人是玄黽一脈,天生能與龜族互通,預言一出,陛下曾下令將丹陽城所有龜類全數捉拿,熟料不知為何,城裏竟連一隻龜類也瞧不見,城外亦是如此,因此陛下懷疑是昭陽大人從中做的手腳,遂今日一早便派兵將昭陽大人捉拿,宣稱今日之內若是再找不到一隻龜,便要將他處死。”要不是實在無法可想,觀言也不會過來找應皇天。
應皇天聽後便道,“龜的話,香蘭養了幾隻,一會兒你去找她便是。”
“那太好了!”觀言道,“無論如何,一隻都好,我可以用它來拖延時間。”
“關於預言呢,還沒有進展?”應皇天問。
如果有進展的話觀言也不必愁了,自預言一出,他們便展開全城搜索,想知道預言是從何而來,但查來查去,反而查出了另外幾件令他們更為心驚的事實來,隻讓預言進一步產生威嚇的力量,因為沿著漢水的好幾個小國內連續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大事,每一件都跟預言有關,例如榖國:
前陣子榖國內忽有“妖星現世,大火連綿”的預言出現,榖國巫官以為那隻是民間流傳出來的謠言,並沒有在意,幾天後妖星現世,王宮裏果然燒起大火,殃及好幾座宮殿,更有數百人死於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榖國國王震怒,當即罷免了數名巫官,更將其中官銜最高的巫官處死,以懲他瀆職之罪。
除了榖國,盧國也發生了類似的事件,盧國的預言與榖國不同,為“魑魅魍魎,殺人無形”,所謂“魑魅魍魎”自是指妖魔鬼怪一類,“殺人無形”也不必說,鬼怪殺人又豈會有形,這原本聽來根本不像預言,但偏偏又成真了,自預言出現後,盧國內每到夜晚,必有一人死於非命,但沒人知道那人是怎麽死的,又是因何而死,隻因屍體上根本找不到任何死因,也並非中毒,乍一想,就好像真的是被魑魅魍魎給殺死的一樣。連續的死亡事件累積了一個多月,才有人注意到這一情況,然後跟預言聯係起來,於是連忙報上王宮,盧國國王重視起來,即刻派巫師詳查,盧國有一位巫師相當厲害,據說他找到了“魑魅魍魎”作怪的源頭,那是出自一件慘案,一戶人家被強盜搶劫,一家四口慘死家中,而在預言出後,死去的第一個人便是強盜的身份,當那個案件全麵破解,作案的強盜最終也被找到,巫師為慘遭毒手的那一家人祭祀祈福之後,連續的死亡事件才終於停止。
誰料在盧國之後,便輪到了鄀國,似乎預言也是順著漢水一路南下的,鄀國之後,再是權國,現在輪到了江水畔的楚國。
而在鄀國和權國裏,預言也相繼成真了,現在已有連續四國經曆過預言的風波,可以得出的結論是,預言隻有在現世之後才會往下一國蔓延,而且預言的內容沒有任何規律可循,可以是任何人或事,但幾乎都到了能稱之為災禍的程度,目前為止,還沒有哪一國能夠順利躲過預言,它總能成真,這便是觀言跟隨自己的師父越查越發愁的原因,為了保護楚王,他們必須排除萬難阻止這個可怕的預言實現,縱然沒有任何先例,如今楚國的疆域多半是現任的楚王打下來的,若然他出事,楚國必然會遭受鄰國的強烈反擊,就是因為確信這一點,楚王才會如此嚴陣以待,他本人並不害怕被刺殺這樣的事,可當事關楚國基業的時候,他就不能小覷了。
“完全沒有,我想在找出‘鴟龜’之前,恐怕要有進展很難。”對於應皇天的問話,觀言不禁歎了一口氣道,然後他問應皇天,“你覺得世上有‘鴟龜’一物嗎?”
應皇天不答反問,“你說呢?”
觀言沒轍地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世間萬物,多不勝數,興許真的存在此物吧。”
“無論存在與否,我並未見過。”應皇天這時回答他說。
這個答案在觀言的意料之中,他來這裏本也不是為了要應皇天破解“鴟龜曳銜”之謎,因為那是他的職責,與應皇天無關,此時他一心要去搭救昭陽大人,便對應皇天說道,“事不宜遲,我先去找香蘭姑娘取龜。”
“去吧。”應皇天遂再度將注意力放在玉龜上,觀言則匆忙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