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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照九陰(一)

  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麵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實乃明,不食不寢不息,風雨是謁。是燭九陰,是謂燭龍。


  “燭龍神?”應皇天從書簡中抬起頭,看向觀言。


  “嗯,我對這個神明很陌生,但最近民間有許多與燭龍神相關的大小祭祀在舉行,師父便讓我明察暗訪一番,弄明白燭龍神究竟是怎麽回事。”觀言應下這件事之後,想都沒想就跑來了重樓,現在坐在悠閑看書的應皇天對麵,才意識到這樣忽然跑來的自己似乎有些沒頭沒腦。


  果然,應皇天接著就問他道,“那麽你來,是為了查資料?”


  他顯然對燭龍神半點興趣也沒有,手中的書簡也並不曾放下,隻是伸手拿起幾案上的茶杯輕啜一口,又放了回去,那雙漆黑的眸淡然而然,毫無波瀾地向觀言望過來。


  興許應皇天自己沒有察覺,但觀言卻總覺得時隔一年後再見到的他,變得愈發高深莫測起來,他已不似以往那樣時常會將原本就顯淡薄的表情顯露在臉上,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如今很難得才會再出現,說話的語調有時候連起伏都沒有,完全聽不出他丁點的情緒來,曾經年少時偶有的惡作劇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慢慢被主人拋卻,原本的那份老成逐漸被真正的成熟取代,畢竟有一年多未見,觀言偶爾也會對這樣的應皇天感到陌生,可以說回宮都三個月了還沒能完全適應,不過應皇天待人向來就不夠親近,單從這一點看來,這種微乎其微的變化旁人幾乎看不出來,也隻有跟他走得最近最熟悉的觀言才能有如此細微的體會罷了。


  “啊……算是。”觀言還沒仔細考慮過要如何行動,自然也來不及搜集任何資料,當時想到就來了,現在一聽,反而覺得來對了,當下就答道。


  應皇天注視他半晌,便垂下眸來,繼續把注意力放在書簡之上,同時道了一句,“從左起第五豎排第六橫排,在那一格裏。”


  他的記憶力總是很驚人,觀言早已見怪不怪,他道了一聲謝,便興匆匆去到二樓的藏書庫。


  “觀公子……”


  一旁從剛才起就一直在廳堂裏擦拭家具的香蘭拿著抹布追上樓,在觀言進入藏書庫之前叫住他。


  觀言一愣,回過頭來。


  “隻要見到燭龍神,就能實現所有的願望,這是真的嗎?”香蘭追上他問道。


  觀言一怔,不禁道,“咦,你也聽說了燭龍神的事?”


  香蘭點點頭,又道,“對啊,前幾日我去集市的時候就聽說了,然後還見到一個巫師在丹陽城到處宣揚燭龍神的功績,好像近期還有祭祀活動,就在江畔舉行,我回來後跟公子說,公子就跟剛才那樣一點都不感興趣的樣子。”


  觀言對此也抱有同感,說道,“我可能也以為應公子會稍稍覺得有一點興趣,才……不過他每次都在我的意料之外。”


  “如果能被我們看穿,就不是公子了。”香蘭埋怨道。


  “話雖如此,不過……”


  “啊,觀公子莫非是打算邀公子一起去明察暗訪?”香蘭忽地意識道。


  觀言因為香蘭的話驀地呆了一呆,下意識搖頭道,“應公子如果沒有興趣的話,誰都不可能請得動吧……”


  “對啊,所以觀公子是期待公子對此事有興趣才會來的吧?”


  香蘭一語中的,是以觀言完全辯解不了。


  “那麽觀公子現在一定覺得很失望吧?”


  觀言仔細想了想,仍然感到有些模模糊糊,說不清也道不明,“……並不是因為應公子對燭龍神不感興趣而無法請動他而感到失望……總覺得是因為其他的什麽……也談不上失望……”到底是什麽呢?觀言想了又想,始終想不明白,索性放棄,換了一個話題道,“香蘭姑娘,剛才你說近期有祭祀活動,是在什麽時候?”


  “啊,那個是在……”香蘭說出口前,又看了一眼觀言,忽地眼睛一亮道,“有了,觀公子,不如,你邀請我去吧!”


  “咦?”觀言看著香蘭一臉興奮的表情,壓根生不出半點拒絕的念頭,於是很自然地點頭答應下來,“好啊。”


  於是,兩人就這麽說定了。
——

  隔日,丹陽城江水江畔,迎來了關於燭龍神的祭祀。


  “燭龍神,人麵蛇身,口中銜燭,渾身赤紅,傳說乃祝融所分化,祝融為火神,前人束草木為燭,修然而長,以光為熱,遠謝日力,而形則有似於龍,身長千裏,因而將他稱為燭龍神,燭龍神臥於赤水以北,不食不息,能掌日月,能運四季,呼風喚雨,無所不能……”


  燭火一支接著一支亮了起來,猶如天上的星星倏明倏暗,臨時搭建的祭壇邊一時閃閃發光,江水一畔也因此而顯得異常繽紛耀眼,所謂的祭祀,看起來便是將對燭龍神懷有好奇或憧憬的人們聚集在一起,然後便有一位巫師對他們宣揚燭龍神的力量有多強大,該如何做才能真正見到燭龍,若是心中沒有抱著相信的誠念,就絕對無法見到燭龍神等諸如此類的話雲雲。


  “真的是這樣嗎?隻有真心相信,才能見得到?”香蘭不由小聲地問一旁的觀言。


  “我總覺得他要說的不僅是如此,我們不妨再繼續聽下去。”觀言低聲道。


  “嗯。”香蘭似是真的對燭龍神的事相當感興趣,雖然不知該從何相信起,卻仍然願意聽下去,事實上,當祭壇上那巫師說到“燭龍所照,日安不到”之時,已有人麵露懷疑的神色,更有按捺不住兀自竊竊私語的人,此時,就聽巫師又道,“接下來我奉燭龍神之命,將他力量的一小部分展示給大家看,在那之後,大家有疑惑盡管提,我會向大家一一解答。”他說罷,便祭起令旗,念起咒文,取出長劍,在祭壇中央揮舞起來,此時此刻,他仿佛變了一個人,方才言談時溫和自然的神情被另一種無法言喻的嚴肅感所代替,整個人因此散發出某種虔誠的味道,就好像突然之間被什麽附身一樣,巫師一邊起舞一邊端起幾案上早已放置好的一碗酒大口飲下,隨即,就見驚人的一幕發生在了他的身上。


  那是一道赤紅色若龍的長形火焰,驀然自他的口中噴射而出,在夜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度,瞬間奪去了在場所有人的視線,使得他們個個震驚不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火焰倏閃即滅,緊接著又出現第二道,在一開始的震驚過後,便是一陣又一陣的嘩然之聲,隨著接連不斷的龍形火焰出現而響起,一次比一次響亮,最終江水之畔皆因此而沸騰不已,因而對於燭龍神的巨大力量再也無法產生懷疑,他們都認為是燭龍神賜予了巫師這樣的力量,就連觀言都啞口無言,更不用說香蘭,她早已將方才將信將疑的態度完全拋在腦後,似是在轉瞬之間就成了燭龍神的信徒,在這一刻也跟著大家歡呼起來,就好像相信了就能夠產生力量那樣,所有人的眼中都綻放出奇異的光芒。


  觀言自學巫以來,雖然無數次體會到人們對神明的敬重之情,卻從未親身感受過如此激烈的熱情,好像真的隨著周圍的燭火燃燒起來了那樣,他怔怔地立在人群中,恍然間,有一種似是而非的感覺撲麵而來,說不清是驚訝還是羨慕,卻也摻雜著對力量來源的疑問,隻因在他所知的祭祀裏,並沒有一種與此相同,也絕無可能從口中噴出那樣的火焰來。


  一直到祭祀結束過了很久,人們依然圍著那名巫師,抓著他不停地詢問燭龍神的事,香蘭嬌小的個頭早就被埋沒在人群之中,觀言雖置身事外,卻依然能夠感受到那股烈焰似是仍在不停地燃燒。


  “……觀公子,觀公子,巫師說若想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相信燭龍神的存在,可以往西北方向尋找,這就好像是一種考驗,也是確認的方式,所有堅信燭龍神存在的人,一定能夠見到他。”香蘭不知何時鑽出了人群,向他跑過來道。


  觀言的神思被打斷,他反應過來,喃喃地道,“西北嗎……”


  “要不要去?”香蘭追問道。


  觀言看著香蘭一臉期待的樣子,忽地問,“我是無所謂,可是,重樓不要緊嗎?你如果去的話……”


  “跟觀公子一起去的話,公子一定會答應的!”香蘭看著觀言,大眼睛一眨一眨,無限期待地看著觀言。


  觀言壓根招架不住香蘭這時故意對他露出的這種表情,於是便點了點頭。


  香蘭開心地叫起來,隨後拉住觀言道,“對了,那名巫師姓商,剛剛我告訴了他觀公子的事,他說很想跟觀公子認識一下呢。”


  “我的事?”觀言一愣,還來不及開口,就瞥見那名姓商的巫師已朝著他們的方向慢慢走來,走近了,便聽他開口說道,“若是你們相信燭龍神,就一定能夠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的,這是難得的機會,如果放棄,那很可能就一輩子都見不到他們了。”


  觀言被說得一愣一愣,轉眼看香蘭,就見她的眼底忽然露出與應皇天如出一轍的狡黠笑意,表情卻是令人憐惜不已,她拉著觀言的衣袖,仰著頭看著他道,“哥哥,我們一出生就不知道父母是誰,商巫師如果能幫助我們見到燭龍神的話,也許我們就能夠找回自己的親生父母了,難道哥哥你已經放棄尋找了嗎?”


  觀言已然呆愣住,香蘭接連好幾聲“哥哥”,都沒能把他從愣神的狀態中喚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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