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鎧之詛咒(五)

  “觀言見過二公子殿下。”觀言施了一禮道。


  摯紅披著一件白色狐裘錦袍,整個人看上去十分隨意閑適,他衝觀言點點頭,視線轉向一旁的應皇天,問道,“他的傷,好點了沒有?”


  觀言見二公子問的是自己,便點頭回答,“好像好一點兒了。”


  摯紅站在原地不語,看著應皇天,臉上看不出是什麽表情,觀言卻看著二公子,似是欲言又止,應皇天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幕,他抬抬眉,也不多說什麽,隻是問摯紅道,“你特地來找我,有什麽事?”


  摯紅一時沒出聲,表情裏多了一絲複雜,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道,“的確有事,正好觀言也在,這件事可以問問他。”


  觀言聞言一怔,不知是什麽事跟自己也有關係。


  應皇天倒像是來了興致,若有似無瞥了觀言一眼,又問,“因為琴衝嗎?”


  摯紅卻是一愣,便問應皇天道:“你跟他交過手,是不是當時發現了他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應皇天點頭回答,“這件事我想去找舅舅,琴衝在我這裏當過差,他武藝高強,也很懂事,但那一日他卻像失去了理智,像是被什麽東西控製住了一樣,而且力氣大得出奇,有些反常。”


  摯紅道,“這兩日看守琴衝的獄卒說琴衝精神一直不穩定,精神十分緊張,好像在害怕什麽,而且從昨日開始牢內時常有晃動之感,父王因此將琴衝移至另一處牢房,並且派人去問琴家的人,可他們都說琴衝住在家裏的時候好端端的,沒有任何異狀。”


  “看來,似乎不是他單純傷我那麽簡單。”應皇天說著轉向觀言問,“觀大人,你有何高見?”


  觀言推測道,“依二公子殿下所言,琴公子的問題似乎是出在跟應公子比試的時候,先前他射箭時的狀態都沒有反常,若是如此,我們應該去查一查琴公子射箭之後到比試之前都遇到了什麽,與什麽人接觸過,才能再做推論。”


  “這個時段發生的事我已調查過,琴衝隻是獨自一人穿上鎧甲,由於身份的關係,並無人在他身旁服侍,之後就出場比試了。”摯紅道。


  觀言聞言疑惑,喃喃道,“那麽問題會出自哪裏……”他說著,問摯紅道,“琴衝現在被關在哪裏?我想去看一看,了解一下琴公子的症狀。”


  摯紅點頭道:“嗯,一會兒我稟明父王,再帶你過去。”


  “我也去。”應皇天忽地出聲道。


  摯紅聞言立即皺眉,看著他道:“你傷未好,去做什麽?”


  觀言也不讚同,道,“剛才醫官大人給你換藥的時候說過你還不能走動,要好好休養才行。”


  應皇天見狀,“哼”了一聲道,“不去就不去,我要休息了,香蘭,送客。”說著他便閉上眼睛,誰也不再搭理。


  摯紅看著他不語,過了片刻,低低道了一句“告辭”便轉身離開庭院,觀言見狀也跟著他一並離開。


  庭院裏碧綠的池水忽地微微掀起一絲波動,應皇天緩緩睜開眼,眼底不覺露出些許涼薄之意,也不知是對誰淡淡一句道,“動靜大了,才救得了他的性命不是嗎?”


  池水再度卷起漣漪,應皇天自嘲地道,“嗬,我難得好心……”下半句變成了輕輕地低喃,“畢竟,他的處境跟我挺相似的哩……”最後的幾個字被風吹散了,不留半點痕跡。


  幽碧的池水驀地掀起巨大波浪,碧青色在日光下泛起點點金色鱗光,波瀾中卻看不真切,水花像雨點一樣灑落庭院內,澆了好一陣子才完全平息下來,待一切平靜之後,一池碧水依舊光滑如鏡,凝碧如玉。


  應皇天笑了起來,這一次,卻幾乎是純粹的,唇角彎起了近乎優美的弧度,他抖落身上的水珠子道,“好啦,我知道了……”隨即他嘀咕道,“我又得提醒香蘭明日別再澆花了,不然整個院子都要被你給淹了……”


  池水泛起極溫柔的漣漪,在那裏微微蕩漾,應皇天的笑意映入池水的波紋裏,閃動著極耀眼的光芒。


  “二公子殿下!”觀言一出重樓便叫住摯紅。


  摯紅回過頭來,“還有何事?”


  “二公子殿下,應公子上一次並非有意代你出場,請您不要誤會了他。”觀言想來想去,還是決定把這件事告訴摯紅。


  摯紅卻點頭道:“我知道,母親已經告訴我了。”


  觀言怔了怔,隨後便笑起來道,“那就好。”


  摯紅看他半晌,忽地冒出一句話來,“你很關心他。”


  觀言道,“二公子殿下不也一樣很擔心他?”


  “他因我而受傷,總不能不聞不問。”摯紅回答的理所當然,表情上卻依然淡淡的,觀言忽然覺得摯紅也好應皇天也好,明明都半大不小,卻根本不像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一個個老成得跟什麽似的。


  “無論這次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但我總歸欠他一次,日後你若知道他有什麽麻煩,可以隨時來找我,我會盡全力幫助他的。”摯紅又道。


  觀言聞言不禁一愣,問道:“二公子殿下跟應公子不是好朋友嗎?”


  “好朋友?”摯紅微微抬眉。


  “難道不是?”觀言又是一愣,看二公子的表情,總覺得這句話問錯了。


  摯紅垂眸,很不以為然的樣子,又淡淡地道,“他很少拿別人當朋友。”說著他抬起眸來,看著觀言又說了一句,“也許,你會成為他的第一個朋友也未可知。”他的口吻平平,聽不出是什麽語氣,說完,他拍拍觀言的肩徑自走開了。


  觀言愣在原地,不知道二公子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他隻知道二公子認識應皇天比自己要久,他會這樣說,一定有他的理由,隻是這個理由背後的真相,才認識應皇天的自己卻還無從得知。


  琴衝被鎖在一座早已被廢棄的宮殿裏,觀言乘坐馬車到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沉下來,雲層厚厚壓在天邊,灰藍灰藍的,一望無際,觀言並不知道丹陽城內還有如此偏僻的地方,渺無人跡,跟百丈以外的楚宮殿大相徑庭,也許這裏曾經繁榮過,但此刻映入觀言眼簾的隻有一片荒涼,別無其他。


  觀言讓車夫等在外麵,一個人進了宮殿。


  宮殿門口有兩名守衛駐守,觀言上前,從懷裏取出一塊令牌,這是二公子給他的,“我是奉陛下之命前來調查這件事的巫師,能否跟我詳細說一下琴衝的情況?”


  守衛已認出他身上的官袍,巫師的官袍跟其他官員的官服大不相同,通常是白色的長衣,衣領和袖口按照等級不同繡的紋樣也不同,觀言是剛入宮的小巫師,隻在袖口處繡了黻紋。


  “琴衝似乎瘋了,一直胡言亂語,一會兒喊‘救命’,一會兒大叫‘我殺了人’,有時候會喊‘他們來了’,但最令人不安的是整座宮殿時常有晃動之感,琴衝來之前還好好的,一旦他開始發狂,就會伴隨這種晃動,有時幅度大到幾乎站不穩。”守衛道。


  觀言聽後不由皺起眉,“晃動是隨著琴公子的叫喊聲出現的嗎?”


  守衛搖頭道,“不一定,但隻要一搖晃,琴衝就會害怕得要命,情緒更加失控。”


  “能帶我去看看琴公子嗎?”觀言問。


  守衛點頭為他帶路,觀言一麵走一麵留意四周,可入眼的隻有陳舊破敗的宮殿梁柱,空曠而蕭索。


  一路左轉右折,走到最深處,守衛指著一間上了鎖的屋子,站在窗外對觀言道,“大人,琴衝就在裏麵。”


  觀言道,“請開鎖。”


  守衛一怔道,“可是……琴衝的力氣很大,雖被重鐐所銬,萬一中途發起狂來,屬下怕他傷害到大人——”


  觀言道,“我還是想進去查看一下,放心,我盡量不驚擾到他。”


  守衛見觀言堅持,躊躇片刻隻好取出腰際的鑰匙將屋門打開,讓觀言進去。


  “大人,請小心,小人會在外麵接應。”守衛忍不住道。


  “多謝你。”


  觀言一進屋,就覺得空氣裏有一種沉悶腐朽的氣味,琴衝靠牆坐在角落,這是一間什麽擺設都沒有的屋子,窗戶緊緊關閉,看起來就是一間囚室,琴衝還穿著那身鎧甲,他低頭坐著,觀言隻能見到他一身血汙,卻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


  觀言仔細查看屋子周圍,由於沒有任何擺設而顯得一目了然,他視線轉了一圈,不經意間抬頭,驀地對上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把觀言嚇了一跳,琴衝不知何時察覺到他的到來,那張臉正對著他,一聲不吭,觀言見到他的樣子之後又吃了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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