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

  “天葉蓮,七星草……我找到了!”謝珪激動得狠狠一錘古籍,“皇天不負有心人,我就說,老七肯定不懷好心!”


  他熬夜翻書熬出來的兩個眼圈烏黑發青,頗礙容瞻,顯得這番話很有說服力。


  可惜沒能激動多久,三殿下很快暴露其不學無術的本質,謝珪盯緊那幾行小字:“長明血脈…這是什麽東西?我從未聽說過。”


  幕僚見他毫不羞愧,胸中一梗,不由開始懷疑這草包到底是不是謝家的種。


  沒辦法,吃人嘴軟,他拿了謝珪的錢,嘴上還是盡職盡責為謝珪分憂,解釋好一番的長明血脈。


  謝珪恍然大悟:“就是說老七的天資注定比別人出眾?原來謝家真有鳳凰血啊,我還以為——”


  幕僚連忙打斷:“殿下!”


  謝珪收聲,艱難地把“我還以為是瞎編”的這句話咽進肚子裏。


  他以己度人,很是憋悶,在書房裏走兩圈,氣急敗壞道:“好一個老七!在這藏著掖著呢,我真是瞎了眼沒瞧出來!”


  幕僚見謝珪終於走上正道,欣慰地籲一口氣,自覺老大不易,循循善誘:“長明血脈有其特異之處,香火不絕,鳳凰不滅。陛下壽誕在即,假使陛下在壽誕上聽到此喜訊,一定會立七殿下為太子。”


  “香火不絕,鳳凰不滅”這一套謝珪搞不太清楚,但是不妨礙他聽到“太子”二字就精神得像隻被踩到尾巴的貓,一驚一乍道:“他做夢!”


  謝珪修行上一知半解,搞風搞雨倒很有一套,很快下定決心:“既然如此,那就在壽誕上派我們的人刺殺謝瑾,我要看看他人都死了,怎麽被冊為太子。陸不爭不是給我們傳過消息,到時候全推給陸不爭頭上去。”


  幕僚遲疑道:“殿下,那是陛下的壽誕,是否會……太過張揚武斷?”


  “無礙。”


  謝珪太了解自己的父親,優柔寡斷,婦人之仁。他與幾個兄弟明爭暗鬥十來年,天子仍一廂情願地沉浸在他們兄弟和睦,手足友愛的美夢裏,嗅不到一絲硝煙味。


  說到這個,謝珪臉孔蒙上一層陰霾:“父皇曆來是最看重我的,給我取名為珪。珪乃帝王之器,若無丞相那個該死的攔著,我早該是謝周太子,用得著為我不成器的幾個兄弟擔驚受怕?”


  他說著,恨得咬牙切齒:“要不是丞相擅權,要不是父親庸懦——我本應是板上釘釘的繼承人,大周哪裏還用偏安一隅,我哪裏還用受神殿的鳥氣!”


  幕僚客觀地琢磨一下,認為三殿下若是不幸成為大周的太子,宏圖霸業先不用考慮,亡國滅種倒是很有希望。


  新仇舊恨齊齊湧上心頭,謝珪一不做二不休,決意幹一票大的:“反正父親的壽誕和群芳會由我操辦,禁軍布置由我一手安排,我本就安插好自己的人手,準備籠絡神殿清君側除去丞相。不如把老七和丞相一同斬草除根,勸諫父皇傳位給我!”


  謝珪沉浸在自己天才一般的靈光一閃中,越想越覺得有戲,興奮問幕僚道:“你覺得如何?”


  他不問還好,一問發覺幕僚臉色灰死,雙腿發軟,大有萬念俱灰之感,不由奇道:“咦,你怎麽啦?”


  “無事,無事。”幕僚強顏歡笑:“殿下英明,自然手到擒來。”


  隻是忍不住想要提前告老還鄉,以免被殃及池魚而已。


  ***

  天子自認是個相當風雅的人,且相當有閑暇,他被丞相架空,整日裏除了賞花逗鳥,就是賞花逗鳥。


  因此,他的壽誕必不可能簡簡單單擺在鳳陵宮,熱熱鬧鬧地開幾桌宴席完事。


  行宮中有一處人造的蓬萊仙島,島上假山堆得巍峨,其中奇花異草,芳香葳蕤,環著碧水如鏡,是一處消暑的好地方,天子最喜歡來此。


  於是能工巧匠盡聚於此,假山下用琉璃搭出一座水榭,走動間處處流光幻彩,處處光影斑斕,疑有海市蜃樓之景。島上每隔三步便設有裝滿冰塊的大銅缸,被暑熱蒸出的絲絲白氣如煙如霧籠罩整座水榭,與石山上打下來的飛瀑相映,如在仙境。


  寧留鋒一行人便被內侍用專門的船隻引到水榭入口。


  他們原本是不想來的,後來一想,天知道謝瑾那些可勁折騰的兄長會不會在壽誕上搞出幺蛾子,放心不下,還是來了。


  琉璃水榭被方方正正分隔成好幾間,按著身份地位依次排列,但無論哪一間,俱是各色的綾羅綢緞配各色的珍奇香料,流水般不要錢地從眼前晃過,女眷發間的珠翠、男客身上的玉佩……星星點點,琳琅滿目,天色未暗,已經燃起燈火,分外的金碧輝煌。


  兩側的歌舞伎或坐或站,個個是玉麵嬌容的美人,紅唇上掛滿盈盈的笑意,玳瑁撥琵琶,箜篌動瓔珞,閑閑地奏出一個盛世不夜天。


  寧留鋒從不同座次裏掃到自己學生,驚奇地發現他們換上華服盛裝混入人群時,還怪人模狗樣的。


  他同時更加驚奇地發現旁邊的宗法,居然有一點點的緊繃。


  他鄭重起來:“宗法,你怎麽緊張,是哪裏有殺意?”


  寧留鋒一說這話,南霞和雁長南也跟著一起緊張,雁長南轉魄刀就差出鞘。


  宗法:“……”


  衝著雲上君萬事都能和打架聯係起來的腦子,宗法不免會很有砸他腦袋的衝動。


  於是宗法沒好氣道:“怎麽,不許法宗出身的鄉下人第一次見大世麵緊張啊?”


  南霞:“可是你一個人衝上神山尋仇的時候,場麵比這大千倍萬倍,也沒見你緊張過啊。”


  宗法:“不一樣。你見你的敵人,你見你想殺的人會緊張嗎?不像現在——”


  人人看上去都富貴,人人看上去都言笑晏晏。


  簡直手腳無處安放。


  就很想鑽回去潛心研究陣符,與世隔絕。


  寧留鋒:“……那倒也是。”


  他們說這段話的時間,內侍穿花拂柳般撥過人群,將他們引到最上頭的天子所在。


  修行者壽命長,容貌不顯老態,謝家人又是人人出落得一副好相貌,因此華麗莊嚴的冕服一套,天子相貌俊朗,儼然看上去是個正當風華的明主。


  當然,什麽明主不明主的,隨著天子眼眶一紅,統統成了飛灰。


  他先是免去幾人的禮,抓住寧留鋒的手,雙眼通紅含淚:“先生文采驚人,堪為當代師表,朕早就想一見先生!”


  在北秦時被眾位大家痛斥不學無術的雲上君艱難找回自己聲音:“陛下是不是有所誤會?”


  說著,寧留鋒把手從天子那抽了回來。


  他向來不習慣和長得沒自己好看的人拉拉扯扯。


  南霞幹笑:“那個……”


  雁長南接上:“雖然院長的確是不世出的人物……”


  宗法總結:“陛下過譽。”


  謝瑾站在一旁,不動聲色得像塊石頭,冷眼旁觀著這一出鬧劇。


  天子動情道:“怎會!是先生太謙虛了!我家七郎素來是個混世魔王,更不用提那些勳貴家的孩子,到先生手裏,全都乖乖聽話。”


  這不是當代師表是什麽!

  寧留鋒:“……”


  他很想摸著不多的良心說一句,謝瑾要是是混世魔王,那他和寧平生少時估計得屬於魔首見了也能氣死的行列。


  天子:“再說,我其他幾子,向來不愛學,無法無天,但是先生一來行宮左近,他們就紛紛紮頭去藏書閣,不是被先生感召是什麽?”


  說起這個,天子也很納悶。


  謝家多出風流人物,他自認自己亦不遜色先賢,怎麽到兒子這邊,一個個跟木頭棒子似的,天生不是讀書這塊料呢?


  所以當天子想明白自己兒子去藏書閣和寧留鋒的聯係以後,恨不得親手寫一個“當代師表”的牌匾送給寧留鋒,掛到不擇書院裱起來。。


  寧留鋒:“……”


  難道要他說那幾個倒黴皇子受到的不是自己的感召,而是皇位的感召嗎?


  天子殷殷說的一通話寧留鋒全沒聽進去,唯獨一句出錢出人修繕書院倒是很入耳,他立即道:“祝陛下歲歲有今朝。”


  天天都像今天這麽撒錢。


  陛下笑納他的恭維,放手示意他們自行入座。


  經曆的宴席多了,便會發現套路千篇一律。


  恭維祝酒,歌舞助興。


  舞姬裙擺花一樣地層層綻開,琵琶“錚”一聲彈到最高處,驀然間巨響淹沒管弦歌樂,水晶宮般的琉璃水榭在一眨眼之內轟然破碎,琉璃碎片飛濺得到處都是,割開皮膚血脈,沾了一地的鮮血,揚起的煙塵茫茫迷人眼。


  燈火驟息,人影竄動,敵友難辨,隻剩下長明不滅的鮫油燈從高處砸落,外殼脆生生砸個粉碎,內裏芯火蒼白,照得舞姬如皮影戲裏無人操縱的人偶,她木愣愣地站在原地,麵孔雪白,眼瞳失神,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尖叫起來,刺穿在座寂靜的沉默。


  冷鐵兵器劃出鞘的聲音堅硬又尖銳,禁衛統領持刀護在天子身前,喊道:“護駕!護駕!”


  天子怒不可遏,重重推翻眼前桌案,金銀器皿咕溜溜滾落,瓜果美酒遍地狼藉,咆哮道:“一幫廢物幹什麽吃的!這是行宮,是朕的壽誕!還能叫人進來放肆?”


  然而他一聲怒喝,沒見甲士像往常一樣層層疊疊地湧出來,氣上加氣,拿起一個酒杯便往統領處砸過去:“人呢!”


  統領不避不讓,站在原地任由他砸,苦笑道:“陛下,蓬萊仙島建於天然形成的鏡光湖上,四麵環水,水深數丈,離岸甚遠,除非小乘以上的修行者能憑空踏波而來,其餘的得坐船隻前來。船隻想必是……讓人給毀了,至於小乘以上的修行者——”


  大多是皇室供奉,和天子相看兩相厭,當然不會來天子壽誕上自討沒趣。


  寧留鋒輕輕抽一口氣:“我先前還說阿瑾他兄弟不至於蠢到在壽誕上動手,但是現在見了南周天子,想想的確一切皆有可能。”


  子肖父也不是什麽值得奇怪的事。


  他掃一圈周圍,臉色沉下來:“阿瑾不見了。”


  盡管幾人早就互通過有無,心中有底,但雲上君隻有踩著別人橫行霸道的份,何時如此被動過,當即道:“我去山上尋他。”


  “慢著。”宗法按住他,“那座山雖是人造的,卻很高,你如今沒有靈力在身,是要一步步爬上去嗎?”


  他看著寧留鋒的神色,慢慢地把後麵半句“反之你徒弟血脈封印已解,浩然劍有所小成,等閑人奈何他不得”收回去。


  “那是我的徒弟。”寧留鋒低聲說。


  燈光很暗,他的話語在夜色裏幾不可聞:“我十八時比裴旭他們好不了多少,天天吃喝玩樂,過得不知道多自在,誰見我都得低頭。他十八時把自己陷於權勢的漩渦中,纏了滿身的亂麻。寧平生曾質問過我,說我護不住所有的人,我不服氣,賭氣立下清平關。如今雖然今非昔比,我至少護得住我徒弟。”


  說到這裏,他居然笑了一下:“不瞞你說,我一直不知道怎麽教徒弟,怎麽對待親近的晚輩,磕磕碰碰。長公主自己不靠譜,除了吃喝玩樂什麽都沒教給我,可我知道,我得在他孤身犯險的時候告訴他身邊有我。”


  宗法坐在原地,為數不多的幾盞燈光照出他譏誚的半邊嘴角,一句“我道雲上君敗家是天賦異稟,原來是家學淵源”險些脫口而出。


  話卡在嘴邊,他改了主意,神情僵硬地掏出陣盤,開始埋頭苦算,語速很快,成竹在胸,半點不見方才宴上緊繃的姿態:“等等,山上有幾個靈氣節點,我給你算出來,你隻要在第一個節點上借力,然後順勢到第二個節點……可以輕鬆登上山峰,姿態易如反掌,旁人絕看不出你全無修為。”


  另一邊的雁長南將要拔刀。


  是南霞按住他,她直身而起,容色肅然,竟比高處的天子更像位國君,更有威嚴:“你不能出手,至少現在不能。這一場是博弈,拿我們的牌去換他們的牌,誰先出底牌誰先出。”


  所以轉魄刀不到出鞘的時機。


  世上有很多種朋友,有苦心勸誡你的,也有陪你一起發瘋的,俱是良友。


  宗法和南霞哪種都不是,他們隻是覺得既然寧留鋒該勸的已經勸過,剩下的就要替他把事情做到最好。


  僅此而已。


  “蠢貨!”


  陸不爭重重地砸桌:“真是蠢貨!”


  他以為他將消息傳給謝珪幾人,就算是狗也知道後續怎麽做,還真沒想到謝珪會異想天開來壽宴上給他來這一手。


  罵完以後,陸不爭心下有惶惶然之感,趕緊試圖去抓督察長這根救命稻草,前所未見地放低身段:“大人……你看我們該怎麽應對?”


  督察長置若罔聞,隻牢牢盯著一角的白衣身影。


  他仍有不甘心。


  所以他要看看那人會如何行動。


  畢竟名字可以改,長相可以換,性格可以變……


  但刀不會。


  刀不會騙人。


  ※※※※※※※※※※※※※※※※※※※※


  明天就要入v啦。


  因為前一周剛做飛秒,每天能碼字的時間很有限,沒啥存稿,需要先寫。而且這篇不知道為什麽我寫得特別慢,慢出我的平均速度兩倍,一章寫好幾個小時,所以按理說入v是要提早更新日萬的,但我明天隻能保證至少有個六千字會在九點以前更新,其他看緣分叭()


  倒也不是卡文,就是慢得非常順其自然水到渠成。


  歎氣。


  ——————


  題外話,終於!做完飛秒有七天了!我今晚火速回歸遊戲懷抱買盒子。


  本來看五七盒子很醜,現在對情意綿綿劍真香了,雖然沒有情緣,但是我有小號!

  花姐和秀姐就是墜配的!


  ps.jjc花間奶秀的相性其實不高,僅高於花間奶毒,我覺得花間這賽季最好的配置還是明花歌,歎氣。


  ——————


  求個評論啦麽麽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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