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冤情
中年人從盤子裏抬起頭來,說道:“老人家,讓您們破費已經不好意思了。行了,我們吃飽了,別再炸了。”
狄仁傑擺了擺手:“哎,大過年的,還能不吃頓飽飯?今天你們盡量吃。”
王莽說道:“放心吧,你們隨便吃,吃多少都沒事。”
說著,快步走到夥計身旁低聲吩咐著。
不一會兒,兩盤剛炸好的春卷又端上了桌,狄仁傑說道:“快吃吧。”
淚水滾過中年人的麵頰,他不再說話,拿起春卷吃了起來。
不大工夫,幾個人便將盤中的春卷吃了個幹淨。
這時,王莽等人也回到了桌前。
看著眾人吃得差不多了,王莽和狄仁傑等人對視一眼。
狄仁傑問那中年人道:“你叫什麽名字?”
中年人說道:“我姓方,在家排行第九,您就叫我方九就行了。”
他指著身旁的女孩兒,說道:“那是我閨女小蘭。這幾位都是同鄉同裏。”
王莽問道:“你們是哪裏人氏?”
方九說道:“我們是揚州人。”
狄仁傑關切的問道:“眼下就要過年,你們卻背井離鄉跑到神都來告狀,想必是冤深似海呀!”
方九長歎一聲:“老人家,您說的太對了。但凡能活得下去,誰願意跑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來告狀呀!”
王莽問道:“你們究竟要告什麽人?”
方九說道:“告揚州的漕運衙門!”
狄仁傑和王莽等人對視一眼,二人暗吃一驚:“漕運衙門?”
方九眼含淚水:“是啊,老人家,我們都是運河兩岸的漕戶,運河從長江到淮水隻見有一段漕渠,叫邗溝渠。”
狄仁傑點了點頭:“是的,我知道。邗溝渠南起揚州,北至山陽,自山陽入古鴻溝,也就是泗水。”
方九驚訝的望著狄仁傑:“老人節,您、您竟然知道邗溝?”
狄仁傑微笑道:“我去過那裏。”
方九點了點頭:“啊,難怪。”
狄仁傑親切的笑道:“你們祖輩生活在運河兩岸,替朝廷的漕運衙門出工,專門負責休整濟渠的破損之處,疏通河道。
逆水行舟時,在兩旁岸上輔以纖繩,將船拖過淺談。
因此,你們也叫纖戶。我說得對吧?”
方九吃驚的長大了嘴巴:“這、這您也知道!老人家,你可真是神了。”
旁邊的王莽、李元芳和曾泰交換了一下眼神,笑了笑,沒有說話。
狄仁傑對方九說道:“你繼續說吧!”
方九點了點頭:“那您可能也知道,我們是靠著朝廷轉發給纖戶的護漕餉維生的。”
狄仁傑和王莽等人點了點頭。
方九說道:“本來,這護漕餉每年由朝廷撥給揚州漕運衙門,漕運衙門再發給我們。
您可能不知道,揚州的漕運衙門那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朝廷每年下撥的護渠官銀本就不多,再被那些當官的吃的吃、拿的拿,真正用在護渠上的錢連幾個大子兒也不到。
所以,邗溝渠早就年久失修,河道裏淤泥暗礁到處都是,行船別提多危險了。”
狄仁傑皺眉道:“哦,難道朝廷不知嗎?”
方九說道:“那誰知道啊,每次派來的巡河大員都跟那些狗官大吃大喝,從沒見過他們巡河。
隻是知道,這些人吃一頓飯,能擺上三天三夜不撤席。
一碗燉肉要殺四五十頭活豬……”
曾泰瞪大了雙眼,吃驚的問:“什麽,一碗燉肉要殺四五十頭豬?”
方九說道:“這是我聽鄉親們的。”
曾泰不相信:“這、這怎麽可能?!”
王莽和李元芳對視一眼,二人的緊皺著眉頭。
狄仁傑以眼神製止了曾泰,對方九說道:“你接著吧!”
方九點了點頭,說道:“這群狗官克扣護渠銀兩也就罷了,可他們就連我們這些纖戶的護漕餉也要克扣。”
王莽和狄仁傑挑了挑眉:“哦,怎樣克扣法?”
方九說道:“他們規定,每家纖戶十抽其三,意思就是,十個銅錢,他們要抽走三個。”
王莽和狄仁傑對視一眼,他雙眉緊蹙,問道:“卻是為何?”
方九說道:“他們管這個叫出工稅。你不給,他就把你的名字剔除在纖戶名單外,你非但拿不著錢,連生活也別想了。”
狄仁傑狠狠一拳砸在桌上:“該殺!”
方九一驚:“老人家,您怎麽了?”
王莽、李元芳和曾泰三人眼中也是閃過一道怒氣。
狄仁傑搖了搖頭,強壓怒火道:“啊,沒什麽,你吧。”
方九繼續說道:“本來,朝廷發下的護漕餉就少得可憐,再加上揚州漕運衙門那些狗官七折八扣,到我們纖戶手中的就連吃飯都不夠啊。
到了今年,他們、他們幹脆連一錢都不發了!”
狄仁傑問道:“為什麽?”
方九長歎一聲:“老人家有所不知。這兩年邗溝連發怪事,隻要是江淮鹽鐵轉運使的船隻經過邗溝,便船翻人死,這樣的情形已十幾次了。”
狄仁傑和王莽對視一眼,四人頓時一驚:“哦,有這等事?”
方九點了點頭:“是啊。朝廷幾次派人調查。
那些當官的來了揚州,一通大吃大喝,也不查渠,也不問話,硬是說我們纖戶合夥做賊,謀劫朝廷轉運的糧物。
因此,將兩岸的纖戶抓了很多,嚴刑拷打,卻問不出個子醜寅卯。
您看看,我就被他們抓過!”
說著,他撩起百結的鶉衣,露出了身上的傷疤。
狄仁傑恨道:“豈有此理!”
王莽輕哼一聲,沒有說話。
方九接著說道:“他們抓了幾千纖戶,可怪事照樣發生,隻要是經邗溝運往神都的鹽船必定傾覆。
這些人沒了辦法,隻得將纖戶們放回。
又是邗溝水下有鬼怪作祟,又請了和尚老道前來抓鬼,可還是沒用。
今年年初,朝廷又派了個什麽郎中,叫李翰的前來調查。”
“這個李翰大人跑到纖戶家裏巡查問詢,我們當然是實話實說。
可誰曾想,沒過兩天,漕運衙門的護漕使王周氣急敗壞的趕到村裏,說我們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感謝漕運衙門的活命之恩,竟在李大人麵前告下惡狀,真是罪該萬死!
還說我們纖戶是窮山惡水出刁民。
最後,王周告訴我們,衙門從今以後不再發給護漕餉,要我們自謀生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