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選擇
“護好言書,就當是為了你自己。”
短短十一個字,清清楚楚的落在紙上,對謝韻而言,卻是後果不可估量的威脅。
向安這人,從不會用空虛的話語去賭一個人的按兵不動,但凡他說的,到了最後就會確確實實的落到實處。
這一點,謝韻知道,言書自然也知道。
那些困惑在自己心頭的疑難,似乎也都找到了出口,就像一團麻繩中欣欣然的冒出了一個線頭。
隻要他扯著往外使勁,這困境也就迎難而解了。
可惜,言書不是這樣的人,麻繩放在眼前,線頭露在外麵,若是輕易扯了,誰知那下頭埋的是不是炸彈?
信件這樣的東西,參考也就夠了,照做卻大可不必。
外頭許漸吉對沉香的情況已經有了大致的了解,期期艾艾的帶著人侯在外頭,直到言書看完了信,並叫元夕端過火盆後把信燒了後,才敢帶著沉香往裏走。
“如何了?”言書看著他們,神思沒有絲毫波動,仿佛信裏麵的內容不過家長裏短,根本不值一提。
“不大好。”許漸吉恪守本分:“就像我剛才說的,這病我治不了。”
開玩笑,他是大夫,又不是神仙,這樣自殘到筋脈氣絕的情況,以他的醫術,雖不至於無能為力,可也實在沒法起死回生呐。
“沉香公子的脈絡大半已經枯竭,就像入冬的枝丫,沒什麽回春的可能。我所能做的,不過就是延緩他的衰竭罷了。”
“能延緩也就夠了。”言書看著沉香,替他說出了心裏的感想:“左右他的目的地也就在這附近了,等完成了他想做的事情後再說吧。”
人固有一死,可若能在死前了結自己的執念,完成自己的夙願,旁的又有什麽重要的。
而顯然,沉香也是這麽想的,在聽到言書的話後,迫不及待的朝著許漸吉用力點了點頭。
許漸吉得了答複,也不遲疑,衝著元夕坦然道:“這件事,單靠我自己怕是不成,可能還要朝元夕兄借一借東西。”
一種不祥的預感劈頭蓋臉的兜在元夕身上,逃無可逃的錯覺:“你少用那樣的眼神看我,才剛哄著我給你獻血,如今又想做什麽?啊?”
“黎兄你別著急嘛。”許漸吉的語調意外和緩,笑眯眯的看著有些可怖:“我也沒想如何,隻是跟你說個道理。”
元夕警惕的往言書身邊靠了靠道:“你少忽悠我,我讀書少,腦子可好的很。”
“自然自然。”許漸吉打蛇隨棍上,腆著個大臉亦步亦趨:“但救沉香這事兒原也跟我沒關係,是主子提出來的,你若是不幫著,害我做不成,你想想,失望的會是誰?”
邏輯清晰,條理分明,既然是言書提議的,那希望落空後失望的自然該是言書了。
元夕堅定的逃避不沾染,在一瞬間土崩瓦解,他遲疑的看了看言書,思慮再三後還是幹幹脆脆的踩進了陷阱。
“那好吧,你說說看。”
等的就是這一句,許漸吉兩眼放光又超前邁了一步,語調卻穩了下來,拿腔拿調的仿佛自己真是那個救濟天下的醫者:“就像我方才說的,沉香公子體內的脈絡已經枯死了大半,血脈枯竭帶來的最直觀的後果就是器官衰竭。如各位所見,他的麵色,脈搏,氣息如今等同於死人,想要叫枯木重生無異於癡人說夢,除非咱們能夠在這些枯死的脈絡上麵重新開辟一條新的脈理,或者用於供血,或者用於呼吸,如此一來,自然而然的能延緩那些器官的衰竭。他的所有症狀在短時間內能夠得到遏製。”
人人都說枯木逢春,卻沒想過所謂枯木逢春那是在枯死的枝丫上頭埋下了一顆新種子,死的還是死了,活的不過是另一個寄生在他身上的新物種罷了。
許漸吉想的,正是將一條新的通道埋在沉香體內,而這個想法若想得到實施,自然少不了元夕的幫忙。
他是蠱術橫行的黎族出來的佼佼者,除了善毒外自然也該善蠱,若是他們兩人合力,大約還是能開辟出一條新路來給沉香拖延出一線生機。
這樣的要求嚴格說起來並不過分,隻是元夕這人自小被毒害的狠了,對這樣的邪魔外道有一種難言的抗拒。
好在,這裏頭還有一個變數,那就是言書。
如果他能為了言書重新研習毒術,那麽蠱術呢,十之八九也能成行的吧?
果然,那一位的臉色有一瞬間的改變,可回頭看了看病弱的言書,再細細咀嚼了許漸吉將他架到了為了言書的那句話,心裏的防線經不住有些鬆動,可以的話躍躍欲試的卡在咽喉,隨時都會蹦躂而出。
卻不想,被醫治的那位在這個時候弱弱的提出了疑惑以及自己的建議:“許大夫,你的意思是要想治病,我得先改變現在的狀態,是嗎?”
“對啊。”許漸吉不解,這有什麽好疑惑的:“你如今這樣虛弱,最大的原因就是血脈運行不順,氣息更迭不透,要解除這樣的問題,最重要的當然是改變你現在的狀態。”
“不成。”沉香今晚第一次迅速的對周遭人的話做出反應:“我還有事兒沒做。”
什麽事兒,言書都不用問,單看他自始至終沒有撒手的那個荷包就有了結果,說來繞去,還是太傅的囑托。
看來,那個種子發芽的地方,還有不少症結需要去解,而沉香被炮製成這樣,掩護逃生不過表象,接下來的才是重要的地方。
可是,不管是什麽事,哪怕再重要,難道比活著還重要嗎?
許漸吉理解不了,忍不住繼續開口道:“不管你要做什麽,或者說別人叮囑你去做什麽,必要的前提是你得活著啊。”
作為醫者,他非常看不慣那些為了某種目的把自己身體糟蹋的不成模樣的人,而這些人中顯然也有言書。
沉香再踏進這兒之後,不管是自己或者元夕,都對這孩子有了些許勸解,也隻言書一言不發,唯一的理由不過就是他覺得目的比身體重要。
而這是許漸吉最不願意看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