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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思念

  謝韻最近很有些力不從心,除卻推行新政的疲乏外,更有老臣或其家眷,三不五時哆哆嗦嗦的衝著自己或者太後嘮嘮叨叨哭哭啼啼。


  還有那些因為不服新政帶頭挑事的臣子,莫名其妙接二連三的出事,也有溺斃的也有墜馬的,更有自花街柳巷出來後醉死在路邊的。


  接二連三的喪儀,每一場他都要去哭天抹淚仿若失了得力膀臂,天要塌了一般。


  他雖年輕,可戲演多了,多少還是會覺得疲累。


  寢殿裏頭的龍涎香分外濃重,隱隱還摻了一些安魂凝神的香料。


  向安死了,言書也走了,那些原本不用他費心的事兒,如今都要他出手料理。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夜深人靜的時候,那些曾叫自己忌憚最後卻一一敗在自己手上的人,總是會不經意的出現在夢裏,攪得自己不得安寧。


  “皇上,陳太醫來了。”小水輕飄飄的走進來,沒有一絲聲響。


  康太醫離宮後,謝韻的專屬太醫就有這位陳姓太醫接替了,日日把著平安脈,漸漸成了皇上身邊不可或缺的人物。


  “皇上。”


  屋子裏頭並不敞亮,黑沉沉的看不清容貌,隻是聽著聲音極為年輕,倒符合皇帝最近的用人習慣。


  外人或者不解,放著那麽些經驗老道的太醫不用,皇上偏挑了這麽個乳臭未幹的毛孩子。


  世人都隻看外貌,哪裏會知道這才二十出頭的毛小子,自幼就被康長海帶在身邊,是太醫院院首的關門弟子,更是將自己的一身醫術傾囊傳授,要說起來,大約就是一個從醫書裏頭鑽出來的藥材罐子。


  “之航,來了?”謝韻斜靠在那兒,一手支著腦袋,並不太講究儀態:“近日用了你配的這香,夜間倒覺得好了許多。”


  陳太醫本名陳彤,字之航,年方二十七,性子沉靜溫和,除卻探討醫術外,並不大愛說話。


  聽得皇上誇張,也不居功,隻是淡然:“皇上龍體本就無恙,不過是政事繁忙才會出現這樣的狀況。如今有這安息香也不過就是為了舒緩心緒,若是症狀緩解,早晚還是得把這香撤了才是。”


  都說是藥三分毒,用久了難免會有依賴,對一個帝王來說,任何一種依賴都是危險。


  祖上規矩,不論是禦膳房的貢菜,還是敬事房的綠頭牌,同一張名帖都不能連續被翻三次。


  事不過三,為的就是截了這種慣性,以防旁人窺見帝王的偏愛,為他們的意圖不軌找到可乘之機。


  謝韻點頭,說實話,他很愛聽這樣的規勸,公正公開,不帶一點私心,也不用擔心他用醫術來拿捏自己。


  這個人,叫皇帝放心的很。


  請過平安脈後,陳彤照例沒有多話,隻是將安息香的配方重新又調節了些許,交給跟隨來的小廝,自己疊手端坐在那兒,等著皇上的吩咐。


  謝韻今兒,倒還真沒什麽要交代,隻是心裏有些話,不知道該如何去排解,偏生陳彤撞了上來,又是那樣沉默寡言的性子,用作傾訴,再適合不過了。


  殿內香味濃鬱,將六安瓜片的清淺氣息遮的一幹二淨,陳彤沒什麽脾性,隻對飲茶要求甚嚴,此刻雜味太過,所以隻是看了一眼,沒有入口。


  謝韻熟知他的脾氣,也不在意,反正他也不是真要找個人來陪自己喝茶。


  謝韻:“容妃的胎相如何了?”


  容妃,說的正是鄭秀秀,此前她也曾懷過一胎,借此成了貴人,誰知福不永昌,沒能保住,好在,她年輕,底子又好,落胎後不過月餘,又得一胎。


  謝韻憐她孤苦,失了母家庇佑,破格晉了她妃位,賜號為容。


  這樣的事兒,本是陳彤本職,聽的皇帝詢問,也不含糊:“容妃娘娘年輕體健,雖說前一胎無故滑落身體沒有完全調理好,可娘娘體質溫厚,懷了龍胎後又處處小心,所以並無大礙。”


  說來也怪,容妃也不是後宮中唯一受孕的嬪妃,如今貴妃也是身懷六甲,卻沒有如容妃那般能得到皇帝日日問詢,要說恩寵,自然是有的,可這般殷切,落在陳彤眼裏卻有些許怪異。


  於仕途上頭,他並不算通透,可也不是傻子。


  這些年跟著師傅一心向醫,對宮裏頭這些事多多少少都有耳聞,聽得最多的自然是與皇帝有關的。


  不管是師傅說的,還是自己瞧的,皇帝都不該是為情之一字左右的人。


  容妃是美,可在這後宮中,美麗的女子不知幾何,憑什麽單隻她一人能獲得皇上全情寵愛?


  靠家世嗎?一個倒台的父親,一個鄉間愁苦做了小妾的母親,算得了什麽家世。


  這樣的道理,不說陳彤不明白,就連那些在宮中浸淫許久的妃子宮人都不明白。


  他自神思飛揚,麵上卻一如既往的沉靜,落在謝韻眼裏是說不出的老實本分。


  這樣的人身懷本事卻心口木納的人,他放心的很。


  謝韻將手中的茶盞放到一旁,重又提起自己晚間夜夢的情景來:“靠著這香,這些時日寡人每每入睡倒覺便宜很多,也不會再有什麽亂七八糟的夢境來攪亂心神,一覺黑甜卻又不會失了警醒,實在不錯。隻是昨兒容妃過來,寡人怕傷著她腹中胎兒,因此沒有燃此香……”


  陳彤皺眉,提聲問詢:“難不成皇上舊夢重入了?”


  若是這樣,也該早說,等寫了藥方才說自己症狀不對,若是吃出旁的毛病來,豈不成了自己的不是了?

  他本是個藥癡,不懂得藏愚守拙,但凡有些什麽,總是會七情上臉,此刻這一問,隱隱含了些許不滿,清清楚楚的落進了皇帝耳裏。


  謝韻失笑:“陳太醫勿惱,寡人原不是有意隱瞞,更不是諱疾忌醫,隻是這夢並不如往日般深沉難熬,因此並不曾覺得如何。”


  不止不深沉難熬,更是有幾分難得的真趣。


  “七寶閣的閣主,子航可曾聽說過?”


  謝韻難掩笑意,像是想起了什麽特別值得高興的事情一般,饒有興致的去看陳彤:“不知怎麽的,昨兒寡人竟無緣無故夢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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