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夜探(一)
打仗?言書神情一肅,不見了往日的笑模樣,連帶著周遭的氣場也變了,繞是冷峻如謝成晏也忍不住多瞧了幾眼。
“邊塞亂了?”
這原是預料中的事兒,冀州時疫一出,皇城又是大張旗鼓的相助,七寶閣分屬各城的幾個堂口不留餘力的湊錢,幾乎是掏了老底去相幫,但凡鄰國有一些腦子,留了一兩個人在靖朝做眼線,就不會不知道這事兒。
若非如此,向安也沒借口去調遣民間百姓的銀錢。
言書抬眼看向雍親王,心內有了幾分猜測,道:“即是打仗,皇上為何要拘了您在這裏?”
領軍打仗,旁的不論,隻有一條最為重要,那就是統帥。
淩家繳了帥令多年,早就卸甲歸田,如今朝中最有能力去率領赤羽軍的也隻剩一個謝成晏,如今的赤羽軍統領在位不過幾年,遠不能負擔這支軍隊。
除非……
言書眼角跳了跳道:“難道皇上想要以此為借口,逼著太傅親征?”
若是如此,謝韻這步棋怕是要大錯特錯了。
謝成晏苦笑道:“向安這人,哪裏還用逼啊。他在官場縱橫多年,看著是個書生,手內卻有刀劍。見血能成獸。怕是早盼著有這場了……”
言書低頭道:“太傅心有丘壑,不缺謀略,下手果決,又通兵法,若是你與淩老將軍都無法成行,他倒確實是不二人選。”
隻是……這一去,怕是無歸途了,這一仗十之八九,也是要敗的。
不為其他,隻看謝韻,他不會讓太傅得這一場勝利,來圓滿他的仕途。
謝成晏瞧他神色,知他心內轉圜,不由道:“你也覺得謝韻這一招怕是絕頂的昏招了,是嗎?”
拿國家社稷作餌,隻為擊殺一人,這樣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法子,大約也隻有謝承的兒子能想出來了。
言書搖頭:“不是昏招。以皇上的性子,不會如此。他這個人,權利也要,江山也要。複仇也要,名譽也要。”
向安掣肘了他這些年,這樣的結局,似乎也沒什麽意外的。
師徒一場,卻落得這樣自相殘殺的局麵,由不得人不唏噓。
謝成晏道:“你也不必如此,那一日在街上,我與韓碩對峙的時候,向安就在那牆頭上站著,當時我就知道,這一局怕是死局了。好在,向安也是個心實的,你我能想到的,他自然也會想到,這一回怕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心了。活到這把歲數,什麽沒有見識過,咱們這些外人,也不必憂心太過了。”
言書道了聲是,又坐了好一會兒才算平複了心緒起身告辭。
對於向安,他從來沒有太多好感,可也是從心底裏真情實意的佩服。
這個人活的恣意張揚,便是做小人也能做的明目張膽。
他愛權,卻有底線。
他越矩,也幹實事。
滿朝上下,大約再也找不出一個人能如他那般全心全意的撲在朝堂之上的了吧。
謝家的江山,他幫著守得穩穩當當,卻因為用心太過,被人誤會他有野心要將這江山易主。
可就連謝韻也不能否認,這位太傅,骨子裏頭刻的是忠心。
哪怕他一次又一次的斥責謝韻,駁了他的旨意,哪怕他越矩到用了先帝和太後才能用到的十六人抬大轎。
言書知道,不說自己,便是謝韻也是曾經真心愛戴過這位師傅的。
直到關於他和太後的不論流言傳出。
先帝去的早,太後守寡時正值盛年,閨中寂不寂寞旁人不得而知,卻又不少香豔秘聞頻繁的傳出,最膾炙人口的就是她與向安這一段。
論年紀,向安遠比先帝更大些,論輩分太後大約也是他的子侄輩,這樣的流言無論如何都不該編排到他們兩人的身上。
誰知,偏生就有人吃了雄心豹子膽,拿他們兩湊了一對。
太後貌美,向安儒雅,一個寡後,一個權臣,這樣的話本子最是吃香,街頭巷尾,秦樓楚館,傳的到處都是。
雖是為了避諱,掐頭去尾隱了姓名,可明眼人都知道,這些個秘聞說的就是上頭兩位。
自古以來,三人成虎,百姓們隻把這當成是一樁趣事,隻當他們窺見了至高權貴者不可告人的秘密,甚至從中獲取了一種難言的平衡,可傳到謝韻耳朵裏,卻成了另外一回事。
就像謝成晏說的,謝韻骨子裏流的是謝承的血,從某種程度上頭來說,確確實實是個瘋的。
自己的母後與自己的老師傳出了這樣不可告人的豔聞,無論是真是假,於他來說都是不可容忍的。
若說在這之前,向安所有的壓製,所有的駁斥,都能被謝韻當做自己政事上尚且不成熟的原因來接受,到了如今,也都成了他想取代自己,或者說取代謝承的表現。
當所有的敬仰和感恩戴德都變了味道,仇恨也就應運而生了。
謝韻要的,遠不是拿回屬於自己的權利,他想要的是叫向安去死!
而這次的戰役,就是他給向安鋪就的通往地獄的道路。
“若是真想護著,不若試試放手吧,興許你和皇帝都會看見別樣天地。我是紅塵裏的俗人,在這朝堂困了半世,縱使想要收手,也沒機會了,但你不同,你還年輕,往後餘生還有無數可能,要好好活著才是。”
言書揉了揉眼,不期然的想起在太傅府裏的時候向安與自己推心置腹的模樣。
原就是知道的,這個權傾朝野不掩飾自己貪婪卻又不想偏了正途的老人,壞的那樣坦蕩自然,連赴死都那般坦蕩自然……
“元夕。”言書提了嗓音,將跟在他後頭不願打擾自己的元夕叫到了身前,道:“你有法子帶我出去一回,不叫人發現嗎?”
元夕歪了歪腦袋,似有幾分困惑,但也隻是須臾,很快就翻身上了樹,四下巡遊打量了一番後才回到言書身邊,肯定的點點頭道:“可以。”
“好。”言書起身將宛芳和楚晉一道喚了進來吩咐了幾句,又自去換了一身方便夜行的衣衫道:“你想法子帶我太傅府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