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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弦月殿(三)

  才剛一路過來,別處倒還好說,也隻進正殿時候有些陰氣太盛,言書心內覺得奇怪,少不得要拉著元夕再去瞧一瞧。


  這正殿的用處大約與宮裏頭乾坤殿差不多,原是為著祭天拜地所造,因此格外規整古樸。


  通璧都是爬山虎,經久流年,看著倒像是刻意留在那兒的。


  偌大的廳堂,除卻幾個安靜灑掃的仆從外並沒有什麽旁的聲響,因為是白日裏,因此也沒有點蠟燭,越發襯得屋子陰沉沉,冷嗖嗖。


  元夕不愛這樣的調調,可架不住言書執意,隻能硬著頭皮一步步的往裏走。


  一邊走一邊小聲嘀咕:“後頭花好水好的,偏要往這兒來,也不知是圖個什麽。”


  言書笑:“天氣熱了,外頭豔陽高照,我不大習慣。還不如這兒,涼涼的,很舒服。”


  與其說是清涼,不如說是“陰”涼吧,陰森的“陰”。


  金絲楠木的十二根柱子古鏤雕花,走的陰陽刻法,龍騰鳳吟,交織而上。


  言書沿著大殿走了一遭,抬手去觸那花崗岩壘成的粗糙牆壁,掌間傳來的磨礪感覺,更增添了幾分真實感。


  “你來了?”轉角陰暗的地界裏傳來蒼涼的嗓音。


  言書轉頭去看,不知什麽時候,周遭的幾個散奴都被遣走了,隻留下一個元夕滿目戒備的看著那陰影處的人。


  “王爺。”言書笑了笑,對著尚未露了麵容的雍親王行了一禮。


  謝成晏緩慢的踱步出來,臉上還是不見笑容,隻是拿眼斜了斜元夕,似是不大滿意他的存在。


  言書心知這是有話要說的意思,回頭朝元夕笑了笑,將他請了出去。


  看著那孩子一步三回頭不甘不願的樣子,謝成晏道:“這孩子倒是不錯,看著中心耿耿的,比從前那個跟在你後頭的叫煙嵐的小子強些。”


  都說人死如燈滅,死者為尊,謝成晏卻沒這些個忌諱,想說就說,也不在乎這話會刺傷了誰。


  好在言書最擅長裝傻,笑一下就算過去了,也不搭話。


  謝成晏不在意,隻是去看頂上的琉璃彩繪:“這大殿光看下麵總會叫人覺得冷冰冰的,可要抬頭去看,才能看見冰冷背後的流光溢彩。”


  言書笑:“王爺這話倒不知是在說屋子還是在說自己。”


  “嗬。”謝成晏笑了一回,因為太過短促倒像是冷笑一般:“這會兒倒是說嘴了,才剛見你出門,偏還繞著屋子走,也不知你是在躲我,還是躲平寧。”


  原是瞧見了的,所以才跟著出來?


  言書道:“平寧郡主很好,是有福氣的長相,將來定會明光無限。”


  言下之意就是高攀不上了。


  謝成晏見他說的直白,雖為平寧的心意可惜,卻也知道這對兩個孩子來說是最好的,但又怕言書小瞧了她,不由道:“平寧自小聽話懂事,心裏有格局,也有傲骨。有些事,做隻是因為不甘,並不是說非要達到什麽目的。她是個好孩子,知道輕重。”


  言書點頭,誠懇道:“我知道。”


  謝成晏嗯了一聲,不在言語,隻是帶著言書一處一處的去看這蒼涼的大殿。


  一石一木一擺設,落在謝成晏眼裏似乎都有別樣的意義,麵上不顯,眼底卻含了笑意。


  言書低了頭,笑的含蓄:“看王爺這樣子,倒像是曾來過這大殿一樣。”


  這自然是不能的,且不說聖祖在時,這處被圈成了禁地,便是薑清歌死後,聖祖仙逝,先皇更是將這一處封的嚴嚴實實,雖是遵照聖令派了仆從按照從前的習慣打算,可再沒有放任何一人上來。


  果然,謝成晏聽的他問,搖頭道:“方才聽你與你的小隨從在那裏說這一出,還以為你知道這裏頭的來由,如今看來倒是半點不知的。這弦月殿可不是誰都可以上來的。”


  難怪平寧會在那兒,原是跟著謝成晏一到出門的。


  言書道:“我年紀輕,很多事沒有親見過,所知所聞也多是從百姓口裏一一傳頌過來的,很多都是變了味的。三分真,七分假,自然沒有王爺知曉的準確。”


  謝成晏道:“坊間傳言自是不可信的多,可在你這兒,關於弦月殿的事兒可不該是坊間傳言那般簡單吧。”


  他的話輕描淡寫,卻像是一隻鐵手狠狠的捏住了言書的心髒,緊的人喘不過氣來。


  冥冥間,那些原不能被人知曉的往事,似乎被揭開了幕布一般,呼之欲出。


  盡管手指拽的發白,言書麵上的神色卻沒有絲毫轉變,隻是淡笑道:“王爺這話倒叫玉璃糊塗了,說起來我不過是一介商戶,這回去做監軍說到底也不過就是個出錢的罷了。關於那些個前塵往事,除了坊間傳言外,又該從何得知?”


  謝成晏道:“從前我隻覺得平寧早慧,事事有遮掩,處處有心機,小心翼翼的討好旁人,裝扮自己的真實心意,像極了裝在套子裏的人一般,如今瞧你,倒覺得我家平寧還是很有幾分嬌憨可愛。”


  “這樣的話,言琮在時便沒有跟你說過一絲一毫嗎?難不成,他仗著撫育你幾年,就真將自己當成了你爹?一介商賈?玉璃,你這話要是叫聖祖聽到了,怕事要落淚了。”


  一道焦雷劈過心髒,言書幾不可信的盯著雍親王,唯一的念頭便是,他知道了……


  言琮不是話說一半愛藏著掖著的人,當初言書莫名經曆了九死一生後,他曾與之徹夜長歎,為的就是要他記住在這世上,還有哪些人知曉他的身份。


  名單不長,除卻淩肅外,在無旁人。


  按著淩老將軍的性子,若非言書自願,他是不會將這事告知別人的,當初向安之所以會知道,也是言書放了秦斂去示意,為的是多求一層庇護,用這層父輩,或者說母悲的牽扯去保言家上下無虞。


  如今這世上,除卻言書外,能知道的也隻元夕淩戰並兩位老人,再不會有第六人。


  所以,雍親王是怎麽知道的?

  謝成晏一句話畢,半晌得不到回應,不由停下腳步轉頭去看他,嘴角還噙著一絲意味莫名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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