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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藥成(一)

  沈默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和言書一塊兒騎牆頭,喝老酒。


  清風微撫,落英繽紛,沈默承認,眼前的這個男子有一種模糊性別的美。


  膚若凝脂,眼若星辰,偏一雙眉,如劍入鬢,鎮住滿臉的柔情,平添了十分英氣。


  這人呐,眨眼顧盼談笑間,都有屬於自己的風采。


  公子傾城,也隻他能當的起。


  沈默道:“我聽說,康太醫他們那兒這兩日也算頗有進展,時疫的方子有了雛形,那些個民間誌士一早就聚在那裏,等著試藥調藥呢,你在這件事上費心最多,怎麽倒不去瞧一瞧?”


  “沒什麽好瞧的。”沈默帶來的酒烈的很,幾乎是拉著嗓子下的肚,回味卻算不錯,言書小小的泯了一口,眉頭微微皺起:“才從裏頭出來,身上不清不楚的,就不湊這熱鬧了,免得給人添堵。”


  他這兩日總有些心緒不寧,每每閉上眼,總是能看見韶華滿臉血淚的模樣。


  沈默了然道:“也是,那麽些大人在那裏呢,你去也做不了什麽,還不如在這兒跟我一塊,喝喝酒,看看景兒。”


  平素街道繁華,放眼望去,都是人擠人的熱鬧,熙熙攘攘的,倒叫人忽視了那些個花紅柳綠。


  如今,蕭條了這一月,青苔落了地,紅花上了牆,雀鳥聲聲,清淨處更顯自在。


  沈默道:“從前在皇城,每日各處去逛,聽得最多的就是公子玉璃清雅無爭,溫潤如玉的讚語,卻不想,你我還有這樣的時候。”


  言書笑道:“世事最是難料,比方說,我從沒想過,沈小王爺會這樣在意我的行蹤。”


  沈默笑了笑道:“自然是在意的。能叫淩戰那樣假清高的人另眼相看的,怎能不叫人在意。”


  一個淩戰,一個言書,把他們這些個世家公子壓的死死的,仿佛永遠無法翻身一般想想就叫人來氣。


  “你也知道,我的身份尷尬,說是異姓王,實則就是個裏外不是的存在。父親性子善,膽小怕事,母親卻是個要強的,兩相加持下,反而養出我這麽個不上不下的性格。很多時候,我知道要爭,可卻不懂該從何爭起。”


  “宮裏的那些人,自是不必說了,雖是一根藤上下來的葫蘆,落地的土壤不同,身份自然就有了不同,可偏偏是你……一個身世,地位,家族都遠不如我的商賈之子,硬生生把我比成了地底的汙泥。琴棋書畫,見地格局也就罷了,就連風月裏,似乎也比我更勝一籌……易地而處,你大約也會覺出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意味吧?”


  話同此情,情歸此理,沈默自嘲了一回,為自己的年少輕狂,對著落花滿飲。


  這樣推心置腹的話,若是別人來說,倒是情有可原,可沈默與自己的交情遠沒到這份上,冒然開口,隻會叫人詫異。


  可言書隻是笑了笑,並沒覺得不妥,隻是舉了杯子,與他空了的酒盞碰了一回,一飲而盡。


  見他灑脫至此,沈默不由失笑:“從前,我隻不服你,到如今,我才明白,坊間傳言,自有其理,我啊,不如你遠矣。”


  雖有了藥引,可這方子的效果並不如預期那般順利,但凡服藥的人,在兩個時辰之後,病痛會達到最高點,或上吐下瀉,或高燒不退,或眼耳鼻流血不止,或癲狂抽搐,經曆此種後,還能存活的不過十之三四。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三四人倒是確確實實的活下來了。


  若說有什麽規律,大約也隻一點,那些個勉力活下來的,都是身強力壯,平日裏連風寒都不曾染過的壯漢。


  這也不奇怪,但凡病痛,多是欺軟怕硬,越是身子差的,越是熬不過去。


  這樣的結果,傳到百姓耳裏,一時也不知該喜還是該懼,三三兩兩的談論,就怕朝廷發了性,下死命令把這半成的藥給那些個得病的人灌下去。


  說是懼怕,可也有幾分隱秘的期盼,期盼這份懼怕能夠成真。


  畢竟,如今在醫館苟延殘喘的那些人,身上都帶著可怖的傳染病毒,若是能將這藥灌下去……


  能活自是最好,若是活不得,也算斷了根本。


  以殺止殺,這樣的念頭,在不知不覺間充斥著冀州的大街小巷。


  為了保一國,太傅可以棄了冀州城,那麽,為了救一城,朝廷或者能夠放棄那醫館裏頭的人?


  宛芳才回院子,看著與從前並無二致,玉麵清冷,不苟言笑,屋裏屋外的轉著,忙的停不下來。


  或者說,不敢停下來。


  韶華的遺體,昨兒晚間已經火化,宛芳沒有去,還是元夕趁著沒人,小心翼翼的掃了一把骨灰,裝進了一個嬰兒拳頭大小的貝殼形狀的琉璃瓶子裏頭,用了法子送到了言書手上,吩咐他找個合適的時候拿給宛芳。


  斯人已逝,言書不知道這所謂留念,對活著的人來說,是安慰還是折磨。


  琉璃瓶在他手裏,被捏的帶了溫度,宛芳端著水盆的身影在他麵前第七次掠過。


  終是下定了決心,言書垂了眼瞼,柔了語調道:“宛芳,你略站一站……”


  “主子!”院門被推開,石頭踉踉蹌蹌的跑進來:“不得了了,醫館出事了!”


  他雖是個娃娃,性子也活潑,卻從沒有這樣失禮的時候,現下舉止有異,大約是真的出事了。


  言書皺眉:“怎麽了,好好說。”


  明明是春日裏頭,他跪在那兒卻是一腦門子的汗:“主子,醫館那頭鬧將起來了,說是大夫們明明得了時疫的藥,卻僵持著不給病患用。說是待價而沽!”


  “待價而沽?”言書品了品,冷笑道:“這話可不像是衝著朝廷去的。”


  這樣的用詞,反而更像是朝著自己來的。


  石頭抹了一把汗,哭喪著臉道:“也不知哪裏起的流言,說在這冀州,不論是雍親王還是太守郡丞,都不過是擺設,真正做主的隻有七寶閣掌櫃一人。還說……還說……”


  出於對言書的尊敬,接下來的話他出不了口,倒是言書不在意,替他把話說完:“說我是商人秉性,既得藥方自然待價而沽,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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