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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送行(二)

  言書下了決定,元夕也不想阻攔,自取了一條浸染了藥汁的帕子,親手替他係上:“不管為了什麽,你總還是要多顧惜自己一些。”


  他看了看那藥罐道,心裏也不知該是個什麽滋味,呆愣了半晌終是喃喃道:“寨子裏的蠱法最是惡毒,講究生生相克之術,玉璃,我知你決心,可眼下這樣做,未免有些太過狠絕了些,不管怎麽樣,那人是韶華啊。”


  言書道:“我知道是韶華,也隻有他,能原諒我做這種事。走吧,再晚怕是要趕不上了。”


  醫館裏頭愁雲慘霧,哀泣聲不絕於耳。


  康長海備了針灸藥草,安安靜靜的立在一旁,等著言書到了,好及時下針。


  宛芳還是沒動,坐在那兒溫情款款的看著韶華。


  煙嵐立在一旁,連眼圈都是紅的。


  言書全副武裝的進來時,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幕。


  “閣主……”許漸吉正在熬藥,陡然見了他還有些愧疚,畢竟韶華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的事兒,他總覺得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沒事兒,你忙你的。”言書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寬慰,轉頭去看宛芳:“你還好吧,臉色這樣差。這幾日都沒睡嗎?”


  宛芳拍了拍臉頰,想著沾染些紅暈:“主子,我沒事兒。”


  明明是極為悲傷的事兒,由她說來卻連半個顫音都不見,平靜的叫人難受。


  言書看了看韶華,低聲道:“煙嵐,你去外頭看著,我與韶華和宛芳單獨說會兒話。”


  “是。”煙嵐點頭,將屋子留給了他們幾人,獨自走到了外頭,抱胸站著,不見喜怒。


  言書走到床前,示意元夕把宛芳攙扶起來:“你去邊上坐著,讓康大夫過來,我有話交代。”


  銀針細密,又快又準的紮上了韶華的脖頸,腦袋,幾處重要大穴,紅黑色的血液源源不斷的從他耳蝸處湧了出來。


  言書的眉眼,幾不可見的跳了跳,不忍的情緒一閃而過。


  “元夕,把東西拿出來。”


  不知為何,宛芳忽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韶華死了,眼下顯然不會有比這更糟的情況,可看著言書的表情,她的心還是不受控製的狠狠跳了一下。


  “主子……”突如其來的恐懼,叫人覺得不安,她小心的去瞧元夕捧著的陶罐子,錯覺一股辛辣若有似無的飄散了出來:“這是什麽?”


  元夕抬眼看了看言書,哪怕他從來沒有顧忌到了現在也不敢隨便開口說話,生怕挑斷了哪根神經,叫人抓狂起來。


  氣氛古怪到了極點,連許漸吉都有些不適起來。


  若在往日裏,言書總是最能體會別人情緒的一個,可眼下像是故意屏蔽了一般,不去理會宛芳的恐懼,隻是看著元夕道:“你去外頭,把蛇血取出來,這邊,我跟他們說。”


  聽得蛇血兒子,康太醫略顯渾濁的眼敏銳的亮了亮:“言閣主,你們這是找到法子了?”


  為醫數十年,康長海從沒有像這幾日般自覺無力過。


  無數患者在他手裏失了生息,不說治愈,連好轉者都寥寥,唯一做到的也隻是勉力延長了他們的壽命,看著他們苦苦掙紮在生死邊緣,再親手送他們離開。


  說實話,這幾日死的人多,遺體也多,在祖上是仵作的許漸吉的幫助下,他也算基本摸清了這病的特性,若是能再給些時候,興許他就有法子研製出相應的方子。


  隻是,眼下最缺的就是時間。


  中醫,在很大程度上講究一個“補”字,形補,氣補,日複一日的調理,穩是穩了,可對付這樣突如其來的時疫卻是不成的。


  所以,陡然見了言書的舉措,他第一反應是欣喜,比起自己的名譽,他更願意接受江山輩有人才出。


  畢竟,生死麵前,無大事。


  言書垂了眼,不去看宛芳,隻是問康大夫道:“他多久會醒?”


  康長海探了探他的脈息,翻看了了一回眼瞼道:“快了。”


  言書點頭,轉向宛芳,一字一句道:“墨輕騎規章上頭,淩駕於所有條款前頭的第一行字寫的是什麽?”


  “南北馳騁報主情,江花邊草笑平生。”


  這原是一位悲情將軍的話語,據說,當時他一意維護自家皇朝,在邊塞奮勇殺敵,卻不料朝廷內裏早已被買通,慫恿著皇上連下十二道金牌,將他召回並且殘忍殺害。


  這是他留在世上的最後一句話。


  盡忠職守了一輩子,為國效力了一輩子,最後卻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可這位將軍臨了,也不過是倚江自嘲,不悔初衷。


  墨輕騎,第一要緊的,隻兩個字,忠心,哪怕這所謂忠心到了最後不過一場愚忠,也要誓死無悔。


  清冷的聲音,平述著那句誓詞,叫人聽了,不由生出幾絲敬意和感慨。


  言書道:“是了,從你們進入墨輕騎的第一天,就該知道,這輩子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跟隨我,效忠我。”


  元夕取好了蛇血,擱到了幾人麵前。


  殷紅的血液像是活了一般,咕嘟咕嘟的冒著泡泡,許是蛇的特性,這碗東西看著叫人覺得不祥,甚至帶了幾分邪惡。


  宛芳心有所感,默默地退後一步,幾不可信的看著言書。


  偏生,那一人像是無知無覺一般。


  “你們知道,元夕本就是從苗寨那兒過來的,雖不大通醫術,對蠱術卻很有研究。你們麵前的這碗血,從引子到載體無一不是這方圓十寸內的至毒之物。”


  自來了這兒後,眼看著韶華一日比一日病重,宛芳麵上的冷漠就沒有卸下來過,雖說,對著韶華說話時也曾溫柔婉轉,可在場的又不是瞎子,那會不清楚這不過是她強撐的模樣。


  就像方才,康太醫搖頭道抱歉的時候,宛芳還是那樣波瀾無驚,仿佛麵前人是生是死都與己無關一般。


  可現在,這麵具算是徹底裂了。


  宛芳蒼白著麵容,神色間滿是恐懼:“主子,你這話什麽意思……”


  仔細想想,從小到大,這還是她真心第一次質疑言書的指令。


  言書道:“蠱者,載體也。如今蠱蟲既成,韶華也當盡他最後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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