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打鬥(三)
言書自覺,自己的反應快不夠老虎,不過是仗著它眼瞎罷了。
他將一根鐵絲固定在樹上後,又發了幾枚銀針,順勢滾到了老虎的另外一側,第二根鐵絲如法炮製,依樣畫葫蘆的纏到了老虎脖子上。
言書生性散漫,要他用一些個小聰明大約還成,要他下死力氣卻是難為了。
眼下老虎被困,掙紮的厲害,他也不願逞能,回身對著楚郝道:“我力氣不夠,你要還有手能用就過來拽著,這鐵絲鋒利的很,大約是能將老虎勒死的。”
他這話卻是不假,才那麽一會兒,他的手已經皮開肉綻了,楚郝雖然不知道他的個性,可眼看著這樣金玉堆成的娃娃成了這樣血肉模糊的模樣,就算是他也會心生不忍。
當下也不猶豫,小跑著過去想要接手那根鐵絲。
言書看他兩手空空的過來,不由氣笑道:“少爺,你有沒有點常識,好歹找個東西過來叫我綁一綁,也好過你空手拽著吧。手掌還要不要了。”
被人這樣指著鼻子罵,楚郝長這麽大還是第一回,可現下也不是計較的時候。
要說起來,楚郝的力氣還是比言書打上許多的,否則也不能把他死死摁住,可和發了狂的老虎比起來還是差距很大。
兩人合抱著石頭拉了一會兒,就覺得有些力不從心,楚郝搖頭道:“這法子怕是不成,以我們的力氣,想要熬到老虎死掉或者大人過來怕是不能夠的。”
言書咬了咬牙道:“你帶匕首了嗎?”
“自然。”即是來狩獵的,這些個娃娃身上多多少少都帶了些武器,他的匕首一直在腰上好好別著。
言書咬了咬牙道:“你現下右手動彈不得,隻能靠著左手來牽製。你若信我,便什麽都不要管,隻拽著,紮進手裏也別放。最多五十個數,我定然殺了他。”
看他那模樣,遠不是說說而已,楚郝雖不清楚他要做什麽,可還是依言閉了眼:“你去吧,信我,便是廢了這左手我也不會放開。”
“好。”言書將匕首取了過來,握在手中掂了掂,沉了眼道:“開始數吧。”
“一,二,三,四……”許是因為閉了雙眼,楚郝隻覺得時間被無限拉長。
他看不見言書去做什麽,可是手上一陣緊似一陣的拉扯,耳邊山呼海嘯的怒吼,叫他明白,若是拿不住撒了手,他們兩個都是要交代在這兒了。
“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楚郝的手有些脫力,可想著言書的囑咐也不敢有絲毫鬆懈,索性將石頭夾在腋下,一個轉身將肩膀做了杠杆,靠著體重用力往前壓。
鐵絲一下就劃開了衣裳,深深的扣進了肉裏,疼的他忍不住哀嚎,可一口氣緊在那兒卻是絲毫不敢泄,唯恐這邊鬆了手,言書那邊會出事。
“嗷嗚”的一聲慘叫,老虎像是被刺中了要害,猛力一掙,幾乎沒叫楚郝當場卸下一條胳膊來。
“四十一,四十二……”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反向的力道似乎輕了許多,老虎的叫喊一聲比一聲更低落。
“好了,睜眼吧。”還是那樣稚嫩軟糯的語調,聽著卻有幾分異常的疲憊。
楚郝的眼到現在才敢微微睜開。
碩大的老虎就躺在離兩人不遠的地方,脖頸處,肩胛骨,腹部,心髒,肉眼可見的傷口就有四處。
言書歉然的笑了笑,抬手指了指沒入心髒的那把匕首道:“你的刀子怕是拿不回來了,抱歉了。”
楚郝:“……”現在是可惜這個的時候?
聞訊而來的人中,除了幾人的親長外,還有皇帝謝憲。
彼時,言書仿佛是從血池裏才爬出來一般,烏黑的發,糯白的臉,湖藍的衣衫,無一不沾血帶泥。
隻是那一雙眼,亮的像是傾入了銀河。
搖搖欲墜的少年,臉上是藏都藏不住的耀眼笑容,看著淩肅滿臉煞白拍著胸脯驚魂未定的跑來,還饒有興致的抬起手,大笑著朝他揮手。
那是一種劫後餘生的喜悅,更是一種搏殺惡虎的自豪。
侍衛監管不嚴,導致猛獸突圍而入輕易傷人,對自傲慣了的謝憲來說確實是一件叫人窩火的事兒,可兩少年力搏惡虎,倒是又叫他龍顏大悅了一番。
畢竟兩少年力搏惡虎,這樣的事兒,無論在什麽地方都能被傳成佳話。
“皇上,即是狩獵,這兩個娃娃也算得了彩頭吧,若是按著年齡,這老虎到也算是個頭籌。”
做官的大抵都擅長察言觀色,眼見著淩肅對這更年幼一些的娃娃有著別樣的偏寵,自然少不了要借機獻殷勤,費些口舌,換個人情對他們來說是最劃算不過的事情。
更何況,瞧皇上的神情,顯然也有這樣的打算,順勢而為,方得長久,是他們這些底下人這些年來最大的心得。
更有甚者,馬屁拍上了天去,說言書天資聰慧,骨骼清奇,麵目靈秀,得天獨厚,恍惚看著,眉眼間還頗有幾分謝憲少時的神韻,將來必可成大氣。
也不知是誰突發奇想,為這份相似強加了一段言書與謝韻的緣分在裏頭,提議給他個大恩典,破格錄用充作太子伴讀。
氣氛所致,所有人都被言書搏虎的血氣所激,壓根沒人覺出這番話語的不妥來,就連謝憲,當下也隻單純的把這聽成了奉承。
或者,誰也沒有想到,他們隨口興起的話語,在一年之後給這個他們交口稱讚的少年帶去了怎樣的變故和危機。
這麽些人裏,除卻淩肅也隻向安一人覺出了不妥,極沒眼力見的破壞著氣氛:“商賈之後怎堪大任,太子金尊玉貴,怎好叫市井平民充作伴讀?簡直胡鬧。”
彼時,向安的權勢還弱,遠沒有後來一呼百應的威嚴,可在律法變革中展現的鐵血也叫所有人懼怕心驚。
因此,這話一出,那些個提議也就不了了之,再無朝官敢胡言亂語的奉承。
所謂太子伴讀自然不了了之,言書拚著一身傷,最後得了一座半人高的金老虎,與淩戰那日抓的幾隻小灰兔子供在了一處。
一個多月後,兔子就死了,隻那金老虎到現在還好好的待在祠堂裏,力證著他曾經的恣意張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