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流觴宴(五)
這番動靜可不算小,底下的禮行完禮看著上頭三位有說有笑的,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今日女賓的重點可就在那兩位身上了。
下頭的話題也自然而然的轉到了過去。
“要說起來,太後對這郡主和縣主還是真的寵愛。自小養在身邊不說,如今又叫了我們大夥來。擺明了是要給兩位召婿嘛。”
說話的男子是禦史魯商家的小兒子,看著與言書年紀相仿,一身青衫走的是竹節圖樣,犀角束發很是白淨,可言語間不大謹慎,一看就是家裏自小寵著長大的。
“自然是寵愛的。”有人接話道:“誰不知道太後娘娘最喜歡女孩兒,雖生了皇上,可心裏一直有遺憾呢。這才把兩位接到宮裏養著。這麽些年了,感情能淡的了?今兒啊,無論這兩位看中誰,太後怕都是會應承做主的。”
“這感情好。”有人躍躍欲試:“先不說名譽地位吧,單看長相,這兩位可是皇城數一數二的。能詩會畫,德行也是上佳。若是有幸娶到這樣的兒媳婦,我家老頭子怕是做夢都要笑醒。”
這話一出,底下的都樂了:“你娶媳婦兒,你爹樂什麽?難道不是你該高興?”
被駁斥玩笑了,那人也不惱,隻是彎了眼角回道:“我呀,不爭氣的緊。這些個名門淑女自然都是好的,可好人家的姑娘都有自己的氣性。比起她們,我呀,更愛別處的。”
至於這別處是哪一處,在座的人心照不宣。
都是一處玩慣的,開些玩笑原也是尋常,所以,哪怕他出言不羈,也沒人覺得如何,彼此擠眉弄眼嘻嘻哈哈的鬧了好一陣,更有甚者拿胳膊杵言書,硬要他表個態,評判評判哪處的女子更討人歡心些。
這樣一鬧,言書少不得要抬眼去看那個才從高台上緩緩走下來的郡主。
發黑如墨,櫻唇如朱,一雙眼仿佛被兌了水一般,脈脈含情。
確實是一派溫柔的長相,美麗卻不至於叫人有距離感。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言書抬眼的那一刻,仿佛正巧與郡主對上了眼神,後者微微一愣,竟是飛快撇開眼去,似乎對這份無禮的打量頗有幾分不悅。
言書自覺失禮,歉意的笑了一回。
正巧,布置宴席的典儀官扯著嗓子宣布開席,倒省了再聽著他們胡說八道,各自入座後好歹算是清閑了一會兒。
這花宴既取名流觴,自然是用了曲水流觴的典故。
彈琴作畫,評詩論道,或有投壺射箭,總之都是一些攀比出風頭的事兒。
言書既不覺得自己有驚世才華,又兼著身份低微,不願出這風頭,因此帶著元夕宛芳抱著一壺果酒幾碟子點心,遠遠的避開了眾人,自得其樂的靠著溪水喂小魚兒。
元夕有些好奇:“玉璃,這兒雖是支流不近源頭,可水溫還是要比一般湖水高一些。怎的竟還能有魚?”
同樣的問題,言書小時候也曾問過言閔,當時父親是怎麽回答的來著?
他拿著酒杯順手舀了一條,遞給元夕看:“這個叫做媚兒魚,聽說不是天然存在的東西,而是一些學醫的人想法子培育出來後養在這兒的。這裏的水也不是一般的溫泉水,而是經過特別處理的,你聞聞,是不是沒有一般溫泉那種特有的硫磺味兒。”
聽他這樣說,元夕果真認真嗅了嗅,除卻花香外,還真沒什麽旁的味道。
“玉璃,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真的很聰明。”元夕誇的認真:“隻是,那些個大夫也太無聊了些,便是要培育好歹也弄大些。這樣的小魚崽子,用來塞牙縫都不夠。”
這樣的東西無論如何都不像是拿來吃的吧。
言書無奈:“要是為了吃,這大江大海的什麽魚沒有?需要培養這竹簽子?”
“不是吃的?”元夕撓了撓腦袋:“那是做什麽?大夫養的?難不成這是藥?”
一邊問,一邊伸了手指頗有興致的逗了逗,才一會兒就覺出了不對勁,下意識的去看言書,不可思議道:“這魚好像在親我。”
如果這就是媚兒魚的功效,那那幫子研究這個的大夫該有多孤獨和變態啊。
言書看著他那樣,不由笑道:“便是真親你,也不用臉紅吧。再說了,它才沒那麽無聊,不過是你手指上有繭子,它在幫你休整罷了。”
要說起來,這玩意兒還是前朝遺留下來的東西,為的就是給宮裏那些個貴人調理肌膚,將她們一個個修整的吹彈可破後再供君王采掘。
原本的好奇,在聽了這麽荒誕的理由後不禁轉成嗤笑,元夕道:“不管是親人,還是修整,聽起來都無聊且無趣。你們這裏的人真的很奇怪,總是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兒。”
“是啊,為了一些虛妄,勞民傷財。也許就因為這樣,前朝才會亡了的吧。”言書笑了笑,轉了話題道:“不過要說這東西半點無用倒也是冤枉了它。當年淩爺爺從戰場上回來,因為北地嚴寒,藥材又匱乏,整個人都不成個樣子。新傷累著舊傷,凍瘡疊加刀劍砍傷。說句大不敬的話,好好的一個人,看著跟塊破布一樣。傷口反複流膿又腐爛,幾能見骨。當時大夫說了,這樣一層層的傷,若想要根治,除卻剮肉外再沒別的法子。隻是,該去多少,從何下刀卻沒有一人敢給出定論。當時聖祖爺還在,聽了大夫的想法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這一處溫泉裏的媚兒魚……”
言書微微一頓,在心裏默道:其實當時父親告訴自己的是,這法子原是容音提出來的。雖然淩肅是顛覆了自家王朝的敵將,可那是天道輪回。對待一個英雄,她有自己的考量和尊重。
“難道就是因為這樣,這玉清台才沒有跟那個馬場一道被銷毀掉?”元夕若有所思:“果然呢,讓一個東西發揮他該有的長處,可比毀了他聰明多了,你說對吧,玉璃?”
言書回神,看著他笑:“你說的自然都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