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各有所難
許是跟韶華待了幾日,元夕的口才與日俱增,一番話下來慢條斯理,叫人不由自主的入耳。
“行了行了。相親會是吧,我允了。你且叫楚伯他們安心去預備吧。我不缺席就是。”
老人的心思,總不能樣樣辜負。元夕說的那些,言書也不是不明白,隻要他們能高興,區區一個相親會罷了,還能比今天這樣的對賬日更叫人頭疼嗎?
“唉,好嘞,我這就去告訴楚伯他們,也好叫他們安心。”得了回應,元夕格外高興,急匆匆的往外跑,正巧與才進門的煙嵐撞個對翻。
“他怎麽了?”煙嵐邊走邊回頭,不解的問道:“高興成那樣?”
“沒什麽,左不過是我答應他,過幾日給他找個媳婦兒罷了。”言書心不在焉,隨手取了一本矮幾上的冊子一頁頁的翻看:“倒是你,跑了這大半晌,可有什麽別的消息?選秀的時間出來了嗎?光祿勳那兒有什麽舉措?”
“出來了。欽天監說這個月二十四是個好日子,最宜填充家室。”煙嵐將他手裏的書收了:“天都快黑了,也沒什麽要緊的急著看,小心眼睛。”
言書從善如流,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燕窩:“這事兒是誰安排的?鄭執中怕是沒有那麽大的膽子,越過太傅自作主張吧?”
“自然是不敢的。那玉佩的拓本才從宮中流露出來時,就被人送到了光祿勳的府上。他要是有這份心性,敢越過太傅自己去采這甜頭,也不必等到這個時候。”
“哦?”言書有興趣了:“難不成還是太傅的主意?這也是奇怪了,他一向不是最反對別人拿這種情情愛愛的事兒去煩皇上嗎?端的就是怕別人勾搭壞了他的乖學生。怎麽這次倒反常了?”
煙嵐笑道:“許是因為皇上整日裏沒什麽精神,又太久不去後宮,太傅不忍心了。”
“不忍心?”言書不信:“按著他的性子,不管忍不忍心,青文若是敢為了一個女子墜了朝政,不說一頓毒打,至少罵是少不了要挨的。怎麽還能由著他玩物喪誌,甚至在後頭推波助瀾呢?”
煙嵐道:“要照主子這麽說,那我也不清楚了。但宮裏那位說了,選秀這事兒確確實實是太傅提的,目的呢也很明確。比起江山社稷,綿延子嗣也是皇帝不可推卸的職責,先皇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早就有兩三個孩兒了。”
這話聽著雖實誠,可也叫人不好受,仿佛那小皇帝隻是一個傳承生子的工具。
被人輕賤至此,但凡有點血性的人怕都是不能忍的,更何況是謝韻。
“原是我出的主意,倒是叫他受委屈了。”言書歉然。
煙嵐搖頭:“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這道理小的尚能懂得,更何況是皇上呢。”
“那便是了。這些人裏,你是最懂體察人心的。你既如此說了,那想來是不差的。”言書道:“那鄭秀秀呢?該教的可都明確了?這宮裏也不是那麽好進的,勾心鬥角的。她好好一個女孩兒,雖是自己的心意,可要陷入那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也是為難了。旁人再難,總有家人可以依靠。可她呢?若是一步踏錯,鄭執中那樣的父親怕是不會為她犧牲什麽的。”
聽著絮叨,煙嵐不由笑道:“您啊總是這樣,麵上混不在意,可總是經不住的心軟。鄭秀秀如此,林謙也是如此。”
“是嗎?”言書垂了眼瞼,那是他疑惑時特有的表情:“心軟?我倒不知我還有這樣特性。煙嵐,為什麽從你眼裏看出來的,總與旁人不大一致呢?”
“或許是因為,我比旁人離您更近些吧。”煙嵐收拾幹淨了矮幾:“天快暗了,傅堂主等的人怕是不會來了。要不我叫楚伯擺晚膳吧,您想在哪兒吃?”
“晚膳?”言書去瞧被擱置的燕窩:“既要吃晚膳了,你還端這個來做什麽?我還以為是楚伯忙著別的事,沒給我備飯,叫你拿這個來敷衍我呢。”
“這燕窩倒還真是楚伯叫我拿來給你的。”煙嵐如實道:“但也不是因為沒有備飯。他隻是說,接下來的日子,你會很累,叫我多注意您的作息。還有就是……您有些太瘦了,所以啊,以後家裏按一日六餐給您備著,三餐三點。他說了,這是您對賬日前答應他的。”
要說起來,好像確實有那麽一回事兒……
言書道:“行吧。但今兒怕是不成了,你去告訴楚伯一聲,晚膳不用了,我還有事要出去。宛芳呢?”
“主子。”簾子被打起,一張清麗的麵龐恰到好處的露了出來。
言書站起身,取了一件大氅給自己係上:“走吧,陪我去林謙那兒一趟。”
他原想著如今林謙病弱,身邊也隻婉君一個姑娘家,便想著隻帶宛芳過去,誰知套車的檔口,正好碰上跟楚晉複命回來的元夕,吵吵嚷嚷的就要一塊兒去。
於是,一輛車上重又擠了三人,晃晃悠悠的朝著七寶閣走去。
皇城的街道,入夜後比白日裏更顯熱鬧。
五彩的燈籠,飄香的美食,小販喧鬧的叫賣,交匯出一曲不知愁苦的人間盛景。
虛世的繁華,將角角落落那些清冷孤寂遮掩的一幹二淨。
透過馬車飄忽的窗簾,元夕眼饞著路邊一切可見的吃食。
“玉璃,我想吃那個糖葫蘆。”
“玉璃,那個糖畫你給我買一個好不好。”
“玉璃,這花花綠綠的是什麽?看起來不錯呀。”
“玉璃……”
“玉璃……玉璃……”
等到了樓下的時候,元夕如願以償的懷抱了一堆的零嘴,一步一挪的跟在言書後麵,滿心歡喜。
落在旁邊人眼裏,似乎也不由沾染了這份喜慶。
隻是,這樣的情緒,在踏入後院時就被裏頭異常的響動攪的稀碎。
“我告訴你,我不要你在這兒可憐我!是生是死都是我自己的選擇。如今你既脫了身份,也不用被富家子所累,何苦還要在這裏守著我,惡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