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沈默
淩戰忽然有些後悔,為自己方才那幾句仿若不諳世事般的質疑。
言家的底細,縱使當二哥的言閔不清楚,他這個自小被抓周的“青梅竹馬”卻是一清二楚的。
言琮走後,言書接了這攤子,過得有多難,淩戰不是不清楚。
便是他再聰慧,到底年歲擺在那兒呢,七寶閣多少老人,多少長輩?他一個十幾歲的毛頭小子,憑什麽服眾?
今早,他在院子裏說,這言家,比老爺子在時,亂了不止一星半點兒。
外來安插的人手,幾乎隨處可見。
不說旁的,隻他在的這一日,生了多少事兒……
明明就是看在眼裏,心裏也一清二楚,怎麽還能有這樣的責問。
自己這嘴啊……
“玉璃,你知道的,我不是這個意思。”解釋的蒼白無力,淩戰恨不能抽自己幾嘴巴,隻想將方才的話全數咽下,隻當沒有出口一個字。
見他尷尬,言書哪裏會不知道他的心思,可眼下,他確實不想與淩戰在一處。
“你走了這麽久,爺爺應該也很想你,不如你先回府吧。晚些時候,我再去淩府拜訪一趟。有什麽話,我們再談。”
說罷,也不等回應,由宛芳扶著,出了府門,上了馬車,頭也不回的直奔七寶閣而去。
獨留下淩戰一人在那兒,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淩府離言家不遠,要不然,當初淩老爺子溜達著過府賀生辰,也不能顯得那麽順其自然。
可就是這麽近的一段路淩戰走出了十分的憋氣。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情緒最易反複無常,卻不想,男人的心也能這麽說風就是雨。
明明不久前還在問自己要不要一同去,不過一句話不對路,就這麽冷心冷情的要趕自己回家。
什麽玉璃公子,分明就是個翻臉無情陰晴不定的……
陰晴不定?淩戰止了腳步,不對,言書從來不是這樣耍性子的人。
從前無賴時不會,現在更不會。
言書總覺得自己這幾日有些許犯太歲。昨兒白日被擄了一回,晚間又被燒了院子,真正是勞命傷財。
這倒也罷了,可不想今日才出門,又能碰見夜叉星。
迎麵過來的馬車,四角墜了香囊,周遭為了菱紗,鵝黃桃粉堆疊,脂粉氣十足,除了康王家的小世子沈墨沈瓊苑還能有誰?
要說這沈瓊苑,那也算得上皇城一絕。
隻是,旁人出名靠的多是才學德行,偏他不是。
坊間有詩:“鮮衣怒馬走長街,碧履橫笛笑春衫。”
說的,正是這一位了。
如果說,言書在外的名聲是憐貧惜弱的溫柔多情公子,那麽沈墨便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風流韻客了。
淩戰常說,言書空有名頭,內裏卻是個不開竅的木頭,在情感方麵空白的可怕,對比的也正是這一位。
沈家原是外姓王爺,當年祖上沈重幫著聖上打江山出過不小的力,後來在平定邊陲時不慎受了重傷,再不能生育,聖祖皇上體恤,將自己親生的三皇子過繼給了沈家。
許是感念沈重的犧牲,或者幹脆隻是心疼自己家孩子,在三皇子繼承沈家家業後,沈家理所當然的就套上了王爺的稱呼。
說起來,也不知是太祖舍了兒子,還是沈家上繳了權勢,總之,算得上是一門皇親國戚。
而這沈墨,便是三皇子沈歇沈連城的兒子了。輕狂不羈,打小就是出了名的頑劣,不服管。
年少時侯,學堂鬥毆,調戲先生。
待長大了些,更是花樣百出的作死。
今兒怒發一衝為紅顏,明兒一擲千金求回眸。想來,若是條件應允,烽火戲諸侯也不是不可能。
就是這樣一個人,偏生對當日殿前舞劍,驚豔眾人的淩舞陽起了攀比之心。
一個是根正苗紅的將士之後,一個是溫柔鄉裏長起來的皇室子弟,雖都是名門之後,但說起來也實在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
隻是,這沈墨,人不成器,心氣卻高。
淩戰這樣事事出挑的同齡人,自然入不了他的眼。
平日裏見不著還好些,若是僥幸遇上了,那便是炸了油鍋了。
挑刺,攀比,尋釁,一日日的晃得彼此眼暈。
而言書,就是這場世家子弟彼此不落眼時的犧牲品。
先皇喜歡淩戰,幼時見了總要抱到手上逗一逗,後來聽聞了抓周宴上的那一出,自然對言家三子也上了心。
言書長得好,性子也討喜。
淩老爺子對自家孩子還有得挑撿,但對言書卻是說不出半個不字。
每每談及,總是讚不絕口。
幾次三番下來,先皇難免會起了好奇,少不得要招了進來瞧一瞧。
而一瞧便和了眼緣,親自為他改了字,喚作玉璃。
那一日,恰巧沈默也在宮裏,見了言書淩戰在一處,起了嫉妒,在狐朋狗友的慫恿下就去拉扯言書。
彼時,言書的性子已經有了收斂,含笑妍妍的也沒有翻臉,倒是淩戰起了脾氣,言語間難免衝撞。
沈默雖是外姓,可卻是實實在在的皇孫,遇著先帝,厚著臉皮也能喚一句皇伯伯,素來隻有他欺負旁人的,哪遇到過這樣不給臉的。
幾番推搡之下,兩邊的人沒有克製,便動了手。
本來麽,不過就是孩子之間稚氣的打鬧,自家主子使性子,看顧的人輕易也不敢往上報。
可好巧不巧,那日先皇就這麽跟著旁人逛到了禦花園裏。
將門之子,既然要比劃手腳,那不如光明正大的來。
兩家的長輩都是開明的人,可聖上麵前,對打是不能得了,也不知誰提的法子,持了兵器,淩空對招。
而這一比,便成就了淩舞陽殿前一舞,遊龍驚鴻。
也正是因為這一段插曲,這康小王爺對淩戰的情緒,就由嫉妒蹭蹭的往上長成了憤恨怨懟,每次一碰麵,就跟炸毛的鬥雞一般,恨不能上前,將對方啄個鮮血淋漓。
也因為這樣,言書這種與淩戰關係不清不楚拉拉扯扯的人,順帶著也就成了他的眼中釘肉中刺,巴不得除之而後快。
這邊言書的馬車做了避讓,沈家的卻並沒有相安無事的擦肩而過,咄咄幾聲蹄響後,不偏不倚的貼了上來。
“喲,言閣主,出來逛街呢?你那個青梅竹馬呢?今兒怎麽不見你們黏在一塊兒?莫不是又得了新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