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鍾愈的生日在12月31日。
年末本來就是新事舊事堆積在一起,忙碌繁雜的時段,最後一天起碼還能因為趕上個跨年,勉強多出點偷閑的空檔。人們往往從冗雜的瑣事中抽出身子,靈魂出竅似的“共襄盛事”,然後再在幾句不達心底的流程式祝福語中重新開始新一年的勞碌。
謝珹沒能有機會陪鍾愈過過生日,實際上,連她生日這個日子還是他自個兒從入職檔案上瞄到的,兩個人相識相知到相戀,過程並不漫長,而靈魂的融合從來不需要虛無的紀念——他們彼此都不會承認自己是個不浪漫的人。
所以一個不提,一個不知道該不該提。一直到謝珹消失不見,歲末迎來第一場雪,鍾愈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又孤孤單單地長大了一歲。
也沒什麽不適應,畢竟這樣的日子一年一度,也過了十來年了。有人陪伴固然可喜,沒有人陪也便這麽過。
彼時已經身為“吳疾”的謝珹,卻在李家別墅的廚房裏叮叮當當忙碌了一下午,引得在客廳喝茶的李挽舟頻頻側目,好奇地問他是不是在重新裝修廚房。
李挽舟揚聲:“你如果不喜歡這邊的陳設,我可以讓李琰找師傅重新設計。”
“擴建行不行,我覺得桌子有點小啊。”
吳疾抬手想要去擦弄鋪在眼睫上的麵粉,手抬到一半才注意到自己還套著個粉紅粉紅的烘焙手套,頗為煩悶地歎了口氣。
李挽舟繞著中島台走了一圈,最終停在烤箱麵前,盯著玻璃門後麵橘光籠罩裏的一團漆黑好奇地發問:“這是……食物?”
“這不擺明了是嗎。”吳疾對著反光的冰箱門眨巴著睫毛,終於恢複了清晰的視線。
“植物油、蛋糕粉、可可粉……”他指著一片狼藉的桌麵自信介紹道,“別說,還挺簡單。”
難怪他要說桌子小,估計是把能用的全部拿出來堆在桌上了。
李挽舟默默無言,對他這句“簡單”的結論在心裏表示不讚同。這個便宜弟弟的手藝他不是沒嚐過,做起菜來其實挺遊刃有餘的,水準也高。可能真的是上帝在給他打開一扇門後,把其他能出氣的口子全給封死了吧。
都說對孩子的教育方法有兩種,一是鼓勵教育,另一種是挫折教育。李挽舟自己是受挫折教育長大的,不太願意照著“棍棒底下出孝子”那一套去對吳疾進行打擊,否則就憑這人的本事,他一天到晚也別工作了,跟在他屁股後邊使勁打擊都沒得完。
隨著“叮”的一聲響,烤箱燈滅,吳疾一個箭步衝上去拉開烤箱門,熱氣爭前恐後地往外跑,濃鬱的可可味一瞬間充滿了整個大廳。
煙霧繚繞的起源處,黑得發亮的一團不明固體滋滋作響,表麵還不時冒著氣泡。
李挽舟難得睜大了眼睛,眼看著吳疾把烤盤取出來放到桌上。
此人麵上居然還帶著不知道哪裏來的迷之自信。
“嚐嚐?”吳疾遞了把叉子過去。
李挽舟沒動,他揚起眉,“你自己先嚐嚐吧,我……我沒有這種世俗的欲望。”
“切。”吳疾露出一副“真不知好歹”的神情,半點沒遲疑地挑了一口喂進了自己嘴裏。
李挽舟人比下廚者本人還要緊張,數了三秒鍾看他還筆直筆直地站著,才開口道:“味道怎麽樣?”
吳疾咂摸著嘴,有些惋惜:“甜了。”
李挽舟看了看已經空了的糖罐,轉過身。
“幹嘛去?”
“給你找管胰島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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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那個雞飛狗跳的下午,謝珹也不由得覺得自己好笑,頭一次產生了自己不是十全十美好男人的反思。
他又看了看手裏提的蛋糕,往停車位走去。
B3的車輛並不多,空間寬敞,就是燈光不太明亮。也不知今天是怎麽回事,一閃一閃,像氣力不竭的老人一樣,仿佛下一秒就會一口氣回不上來徹底滅掉。
謝珹顯然是不相信這個燈泡能堅持多久,步子加快了很多,後背不自覺地緊繃起來。等到了車門前剛要掏鑰匙,眼前突然閃白。
燈泡搖搖晃晃,仿佛在朝他眨眼睛。一明一滅,就是他陷入昏迷時看到的最後一眼。
再醒來時,麵前卻是個既陌生卻又有些熟悉的場景。他揉了揉後腦勺,撐著地板站起來,看清楚自己是在一棟別墅的二樓陽台,眼下是觥籌交錯的人群。
“醒了?”
一道清越的少年音從身後響起,有些耳熟。
謝珹轉過身,看到個清瘦的少年正抱肘站在離自己兩米的位置。
他穿著一套銀灰色的西服,看起來價值不菲,從衣領到褲腿都貼合整齊,把衣服裏消瘦挺拔的身軀襯托得更清雋。
隻是這小子似乎沒什麽上流社會的儀容禮儀,好好一件衣服紐扣被他大敞四開著,腰部的襯衫也沒塞整齊。
謝珹疑惑的目光循著他的領口往上,驚詫地對上了一張與自己九分相似的臉。
“很神奇是不是?”
少年先一步開口,頗感興趣地勾了勾唇角:“我們居然長得這麽像。”
謝珹張張嘴,花了兩秒鍾判斷,這不是夢境。
“小孩兒,你叫什麽名字?”
既來之則安之,他也不客氣地發問。
少年盯了他兩秒,半晌吐出兩個字:“謝珹。”
謝珹頓了頓,轉而笑道:“真是巧了,咱倆不僅撞了臉,還撞了名字。”
他走上前兩步,“方便問一句,現在是哪一年嗎?”
少年謝珹繃著臉,緩緩道:“2007年,12月31日。”
那不就是,鍾愈十歲生日當天。
謝珹很快弄清楚了自己的處境,不管是真的時空穿越,還是一場短時間內無法抽離的深層夢境,他都有些無由的激動。
想來老天爺跟他鬧事兒的時候也給了他媳婦兒一個麵子,現實裏沒能趕回去陪鍾愈過生日,就把他人送到鍾愈十歲生日宴會上了。
他們緣分的源頭便是在這一天,可他因為後來經曆的事情太多,早就忘了大半。一想到過一會兒可以看到十歲的鍾愈,甚至還能逗逗她,謝珹就按捺不住自己的惡趣味。
少年謝珹見他笑得扶額,皺著眉問道:“有什麽可笑的?”
他緩了緩神,“我要是說我來自十五年後,而且我就是你,你會不會害怕?”
少年謝珹的接受能力比他想象的要強得多:“不怕。”
謝珹剛想琢磨著誇自己兩句,便聽少年模樣的自己繼續道:“如果你是十五年後的我,那我現在有什麽閃失,你還不是照樣跟著完蛋。”
“想得挺開。”
就是話說的不太好聽。
謝珹腹誹著,難道同事們平日裏麵對自己時,也像自己此刻麵對這小孩兒一樣無語嗎。
“喂,你……”少年叫住他,卻在稱呼上卡了殼。
謝珹體貼道:“乖,叫大哥就成。”
少年謝珹卻半點不樂意。他如今是盛家大少爺,走到哪裏不是拿鼻孔看人。就連他那個在撫雲市隻手遮天的舅舅,有時候也得管這小祖宗叫哥,求求他別再作死。
就這樣的,怎麽可能讓他叫別人一聲哥。
謝珹深諳自己從前的德行,自然很快洞悉了他的想法,半哄半騙道:“你別覺得不服氣,等以後,有的是給人當小弟的時候,我現在算是領你提前適應。況且,我又不是別人,叫我大哥能算吃虧嗎?”
少年似乎難以置信,“你是說,我……你以後,給別人,當小弟?”
“當然啦,端茶遞水,掃地鋪床,哪樣事兒不得親力親為?還是你以為你能一輩子當大少爺?”
謝珹眼也不眨,把小孩兒哄得一愣一愣的。如果眼前人知道他說的“當小弟”,是給謝小紅同誌鞍前馬後,鏟屎擦尿,指不定氣成什麽樣。
逗誰不是逗,逗逗小時候的自己,也挺有意思的。
少年謝珹麵色鐵青,似乎短時間內還難以接受這個事實。也或許是當小弟這種事情確實給了大少爺很大的打擊,他再也不發一言,默默往門口走。
謝珹趕忙叫住他:“哎,你去哪兒,我怎麽辦?”
他頭也不回,不耐煩道:“你先待這兒,不會有人發現的。”
謝珹一噎,這他媽不是鍾愈家嗎,怎麽他還一副熟門熟路的主家態度。轉念一想,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說明什麽,說明他和鍾愈天生一對。
說服了自己,謝大爺也不再把自己當外人,搬了張椅子到開放式陽台前邊,順手端來桌子上精致的果盤,聽著大廳裏優雅的圓舞曲開始晃腿。
小謝珹離開他的視線沒多久,很快又出現了。謝珹透著落地窗看到銀灰色的衣角一閃而過,心想著回頭好好教教這小子什麽叫穿衣禮節。
然後便看到一個矮小的身影從旁邊跑了過去。
謝珹不自覺地站起身來,心頭警鈴大作,定睛看了眼窗前。
玻璃窗、蓮花池、穿公主裙的小女孩兒以及一個欠揍的少年時的自己……
這分明就是自己要變成童年陰影的那一幕啊!
椅子腿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切好的水果掉了一地,原來坐著的人早就風一般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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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番外,不會太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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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文《竊火》,這回是真的開始寫了。文案還沒想好怎麽寫,可能也想不出來了。
一個在尋找自己遺失記憶的途中,找到老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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