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開心了一會兒,他又問:【事情處理完了沒有,什麽時候回市局?】


  鍾愈回複道:【快到了。】


  謝珹把聊天記錄往上拉,將那句直白的表白又反反複複看了很多遍,然後沉著臉給叮叮撥了個電話過去。


  叮叮回程沒和鍾愈坐一輛車,接到電話開口第一句就是:“找小鍾?她不在我這輛車啊。”


  謝珹說:“我知道,我就是找你。”


  叮叮“嘿”了一聲坐直身子,“難得難得。怎麽說,特地來表揚我的嗎?”


  謝珹含混地回了聲“嗯”,斟酌著開口:“問你點事,鍾愈今天心情是不是不好?”


  叮叮無語凝噎:“還說不是找她……”


  “隨便問問。”謝珹說,“那你到底說不說?”


  叮叮偏頭看了一眼後排坐著的一家三口,不小心和季蘅對上眼。她正摟著馮璟呈低聲安慰,看人時眼神卻冰冰涼涼沒半點溫度。就像是生活在不同時空,此生不會產生交集的兩個人碰上了麵,一方對另一方冷漠忽視得徹底,什麽愛恨嗔癡的情緒都是不屑表露的奢侈品。


  這樣疏離淡漠的眼神叮叮隻在剛和鍾愈認識的時候從她眼睛裏看到過,現在又對上,他不由得心頭一顫,莫名覺察出點熟悉感來。


  他微一皺眉,壓低了聲音,“她今天心情應該不太好,可能還是因為,呃,受害者一家的身份。”


  謝珹揉了揉太陽穴,“那女的,我說季蘅,有沒有對她說些什麽?”


  “你說到這個我就有得吐槽了。”叮叮聲音不自覺地就大了一些,感覺腦後突然被兩雙眼睛盯住了。“嘖,等會回去了再和你說,現在不方便。”


  隨行醫生幫馮璟呈檢查了身體,除了手腕上捆綁時留下的勒痕外,他渾身上下再也沒有其他傷,但是季蘅和馮定川還是不放心,反複詢問著他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叮叮聽得耳朵生繭子,忍不住道:“他現在最需要的應該是休息,你們就別問個沒完了。”


  季蘅冷笑一聲:“他可沒得休息,這不是還要配合你們的調查嗎。”


  “難道不應該?”


  “小呈遇到這種事是受了你們鍾警官的連累,歸根到底還不是你們警察的責任。”


  叮叮幾乎要氣笑了,“行,您說什麽就是什麽。”
-

  霍璿琳和王簡帶著一隊刑警摸到了吳建民的家,卻撲了個空。


  屋內早就沒了人跡,看桌麵落灰程度像是有一個禮拜沒人住過了。吳建民倒也不愧是個連名字都不能提的男人,他家這棟單層平房在土地麵積稀少,居民房恨不得互相踩著彼此的肩膀建立的小村子裏還能擁有一片有前後院沒鄰居的單獨區域。


  屋內屋外,田地曠野,甚至院牆邊堆積著的早就被雨水浸濕發黴的草垛裏,都沒有能找到周清葭的屍體。


  霍璿琳捶了捶自己的腦袋,認命似的準備找工具來挖地。


  王簡從牆根那邊抄起一個趁手的鐵鏟,剛要掂量下分量,忽然覺得耳邊似乎有什麽奇怪的聲音。


  霍璿琳將要開口的話就被他打住了:“你有沒有聽到什麽?”


  “什麽?”


  王簡屏息,“一點……歌聲?”


  “啊?誰手機鈴聲吧。”霍璿琳狐疑地看了眼屏幕,“不是我,你們誰的?”


  大家紛紛表示不是自己。


  王簡說:“不像是鈴聲,像是有人在唱歌。”


  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刑警睜圓了眼睛,連忙抱著手臂搓雞皮疙瘩:“簡哥,你別嚇人啊,這兒除了我們哪還有人。”


  王簡蹙眉,循聲小步探查過去,那個斷斷續續的詭異聲音逐漸清晰,一直到了院牆外圍。


  粗壯的槐樹屹立一旁,一截藍色布衣從後麵閃過。歌聲戛然而止,一聲清脆的笑聲竄了出來。


  “誰在那裏?”


  王簡一邊回頭衝眾人打手勢,一邊握緊了腰間的槍。


  那個聲音還在笑。


  他緩慢抽出槍,雙手握著提到耳側,步伐悄寂卻穩健。遠處傳來野狗的幾聲亂吠,藍色的衣角受了驚嚇一般探出了頭,貓兒似的在眾人麵前蕩了一下。王簡兩步上前,飛快地一縱身,槍口正好抵在了樹後躲著的人的腦門上。


  “不要咬我!啊不要咬我!”


  女人尖叫出聲,雙手抱住頭蜷縮起來,似乎沒認出剛才對著自己的是槍,一門心思地嚷嚷著“狗”、“別咬我”之類的話。


  王簡看清人臉,舒了一口氣收回槍,扭頭對霍璿琳道:“我怎麽覺得她是在罵我?”


  “我不允許你說自己不是人。”霍璿琳上前,打量了一下腳邊的女人,“村民?”


  女人頂著一頭雜草似的亂發,臉上沾著灰,黑一道黃一道的,看不清楚本來的麵目。她身上的藍色布衣裳不知道是哪個年代遺留下來的古董,款式和質地都不新,想來是穿了很久很久都沒有替換,隱隱傳來一些酸澀的臭味。衣服下麵空蕩蕩的,骨瘦如柴的身軀半點存在感都沒有。


  霍璿琳和王簡對視一下,然後彎下腰試探性地詢問:“小葭?”


  “不要咬我,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敢跑了!”


  “什麽情況。”她重新直起身子,“精神不正常?”


  王簡沉聲:“不是周清葭吧,她看起來有三十多歲了。”


  “剛來一路過來都沒看到年輕人。”霍璿琳回頭看了看,然後又問道:“你認識吳建民?”


  女人聽到這個名字,猛地抬起頭,流露出凶狠的目光,霍璿琳這才勉強看出來,她長著一雙漂亮的杏眼。


  “死!死!去死!!!”


  “讓誰去死?”


  “都該死!都該死!”


  她指著後山頭的方向,笑聲尖銳而淒厲,帶著些癲狂的快意,“不止我一個人,死了,哈哈哈,死了!”
-

  謝珹接到霍璿琳的電話,立馬要出門,剛跑到大門口便看到了鍾愈和叮叮的車。鍾愈看起來和平時沒什麽區別,但他就是覺得她臉上寫著“老子心情不好”幾個大字。


  他叫了她一聲,鍾愈抬眼看過來,汪著一池水似的眼睛輕輕眨了眨,眉尾下落,似乎是在委屈。


  謝珹眼皮跳了跳,感覺心髒被一隻冰涼的手攥住,又帶著往下一拽,有點疼。


  他的車就停在那邊,索性直接走過去把人拉近了,“跟我出去一趟。”


  鍾愈點點頭沒說話。


  叮叮“誒”了一聲,“老大,什麽事啊?”


  “找到了周清葭的屍體,我現在過去一趟。”謝珹回頭,順便看了季蘅一眼,“鍾愈和我一起,其他東西你留在這兒處理就行,老梁過會兒會回來,不會的就問他。”


  “為什麽我留在這,我也想去!”


  “你去什麽去。”謝珹瞥了他一眼,“沒看出來我倆約會呢嗎。”


  “……”叮叮小聲嘟囔,說這是哪門子的神經病,把案發現場當約會地點。


  鍾愈對此不置可否,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謝珹歪頭看她,又歎了口氣,身子探過去拉她座椅右側的安全帶。


  他靠得很近,可以聽到她的心跳和呼吸。


  鍾愈挪了挪身子,“你……快一點。”


  謝珹輕笑,“快不了哦。”


  他的聲音不大,帶著些低沉的撩撥。鍾愈不自在地撥了撥耳邊的碎發,伸手去拉安全帶:“我自己來吧。”


  “你都這麽想念我了,我怎麽能不為你多多效力呢。”


  謝珹反握住她的右手,牽引著她緩慢地拉動安全帶,一寸一寸地朝著座椅左側的插孔按下去。鍾愈垂著眼眸不敢看他,也沒注意到自己現在是個什麽處境。


  “哢嗒”一聲響起,漫長的等待到了盡頭,她正要舒口氣,眼皮上忽然多了一絲柔軟的觸感。


  觸感很快消失,卻留下了深刻的滾燙。謝珹在她頭頂歎息,左手牽著她的右手,讓她連抵擋的機會都沒有。


  “不好意思,情不自禁。”


  “你……”


  這回吻落在了她的唇上,輕飄飄的一下。


  謝珹低低地笑起來:“這回是我故意的。”


  他捏了捏她紅得要滴血似的耳垂,淚痣跟著輕顫:“膽小鬼。”


  鍾愈輕輕推了推他,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還是帶著羞澀的氣急敗壞:“開你的車。”


  二人來到小木屋時已經是傍晚了,夕陽的金光打在屋子上,鍍上一層柔軟而詭異的光。越靠近屋子,越能感受到空氣中隱隱約約的腐臭氣息,幾乎可以猜到屋內是何種情景。


  留守在這裏的刑警們見謝珹一來,紛紛上前,三兩句解釋了一下情況。


  “屍體在屋內,因為時間很久了,所以蟲子很多,潘科說讓您先看,他隨後就到。”


  謝珹眉頭一挑,隨後鎮定地點了點頭。但人剛走到門邊,步子突然頓住了。


  鍾愈疑惑地側頭,眼見他在衣服口袋裏摸索半天,掏出個墨鏡來,狗模狗樣往鼻梁上一架,蓋住了半張臉,隻露出個鼻子和嘴。


  鍾愈抬頭看看天,又看看謝珹,緩緩開口:“是要進去走秀嗎?”


  謝珹輕咳一聲,好像一點都不尷尬的樣子,說道:“夕陽光太刺眼,影響我視線了。”


  “你好像挺喜歡晚上戴墨鏡的。”鍾愈當即判定,此人隻是個不可多得的傻逼罷了。


  木屋的門鎖年久失修,裹著厚厚的鐵鏽,推開時並沒有太多灰塵,隻是撲麵而來的腐爛味刺鼻也刺眼。她立馬背過身來,麵對著身後的謝珹,微微翻了個白眼。


  謝珹難得沒笑話她,杵在那裏也不說話,一改剛才在車裏那副不正經的模樣,神情嚴肅得很。鍾愈有些奇怪,但也沒多問,拿出口罩和手套戴好,全副武裝重新進入了屋子。


  邁出的第一步腳下就是已經幹涸的血跡,先是彎彎曲曲的像小溪流一樣灑在地麵上,越走向裏麵血跡麵積越大,一汪一汪凝固著,暗紅色被夕陽光照亮。


  血跡的盡頭是一具仰躺著的屍體——或者說一堆爛肉。


  腐爛的程度很深。屍體腫脹得完全不像個十多歲的小女孩,她的肚子整個被剖開,腹內器官被砍得稀巴爛,殷紅色的一團,混著透明的液體凝固著。而頭部卻是焦黑一片,隻剩個頭骨的輪廓還有兩個更深一些的眼窩,似乎是生前或是剛死之後被人用火刻意燒成這樣的。


  她的四肢張開,呈“大”字躺在地上。


  鍾愈視力好,離得還不算近,就可以看到那被掀開的肚皮上蠕動著的蛆。


  謝珹雙手插兜,抿著嘴唇什麽表情都沒有,墨鏡下的一雙眼睛不知道看向了哪裏,總歸沒有分給屍體太多的目光。


  他有些讓人意外的安靜。


  “你怎麽不說話?”


  “哦。”謝珹屈指扶了扶墨鏡,十分坦然地說道:“我害羞了。”


  “……”


  鍾愈又被他勾起了方才的記憶,臉色變了許多回才平靜下來,“你到底怎麽了?”


  謝珹搖了搖頭,哈哈笑了聲:“沒怎麽啊,這不是給你一個表現的機會嘛,你隨便看看哈哈,我到處觀察觀察。”說完真的走到窗邊搜查起來。


  鍾愈心裏道了聲奇怪,自個兒走近查看屍體了。


  謝珹在窗台邊上翻查了一番,沒發現什麽有用的東西,微微側身往牆上靠了一靠,長舒了一口氣,一直緊繃的神經這才略微放鬆一些。


  “潘遠哲這個狗東西,明明知道還讓我來……”


  正埋怨著,就聽見鍾愈一聲驚呼,謝珹立馬跑到她那裏,隻見不知從哪個角落裏跑出來一隻小老鼠,正齜著牙與鍾愈大眼瞪小眼對峙著。


  謝珹連忙刹住衝刺的步伐,整個人在見到老鼠的那一瞬間石化了一般,他感覺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在這個瞬間冒了出來,甚至懷疑自己的頭發已經根根分明地豎立起來了。


  他攥緊了冒著手汗的拳頭,大腦在“媳婦兒別怕我這就幫你消滅它”和“媳婦兒救命我已經呼吸不過來了快幫我把它弄走”兩個念頭之間快速切換,最終還是僵著身子拚命控製著想要跑開的兩條腿,邁進了兩步。


  “你……”


  強裝鎮定來安慰她的話還沒說出口,他驚奇地看著鍾愈戴著塑膠手套卻仍然纖長的手指拎著差點讓他原地去世的那隻老鼠朝他看來,一臉認真地說:“這個也要裝進物證袋帶回去給潘科鑒定嗎?”


  女俠。謝珹提起一口氣,壓抑著自己翻騰不息的心緒,這就是霸道女總裁愛上我嗎?


  鍾愈看著他一臉癡呆的模樣,突然間想起了些什麽。


  她溫柔地笑起來,放緩了聲音一字一句道:“膽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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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考試停更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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