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兩相見(2)
打車回到公寓,項其琛解了鎖進門。
一片沉寂。
項其琛伸手按開玄關的燈,徑直進了臥室。
床褥鋪的平整,落地窗的簾子被拉開一半,外頭剛映亮的路燈,柔黃微弱,投射進來拉長了窗影,在這靜寂暗沉沉的屋子裏,孤零地,毫無生氣。
項其琛下意識地去往隔壁衣帽間,拉開其中一格儲物櫃。
少了個行李箱。
腦袋忽然沉甸甸地開始發暈,他抬手揉了兩下,掏出手機又給周淮夷撥了過去。
已關機已關機已關機,打了幾百個都是已關機。
他快瘋了。
……
楊裏接到項其琛電話,再趕來他的公寓時,已是半小時後的事了。
門鈴響了兩聲,項其琛從裏頭拉開門,一身衛衣休閑褲,蓬鬆的短發沒有打理,隨意的搭在額前,略顯憔悴的麵色陰沉沉的,尤為迫人。
目光在楊裏身上淺淡地掃一眼,項其琛轉身進了書房,再出來時,手裏多了本封麵花俏的手帳本。
楊裏站在沙發旁瞟了一眼,無意間見他右手上頭纏著繃帶,語氣頓時緊張了起來:“你手怎麽了?”
項其琛一言不發略過他走到茶幾邊,將手裏的東西塞進雙肩包裏背上,而後取了帽子口罩戴好,聲線薄涼:“送我去機場。”
路上,楊裏提著顆心誠惶誠恐地不敢說話,一邊看著路況一邊拿餘光瞥著他,一直到順利送他到VIP安檢口時才不放心地開口:“你的手沒事吧?我看我還是陪你去得了。”
項其琛伸手接過他手裏的登機牌,掀眸子涼颼颼地看他一眼,語氣淡淡:“進去了。”
話落,轉身就朝安檢口去。
楊裏話還沒說完,眼疾手快忙拉住他:“你小心點,到了給我打個電話,我給你叫了個專車。”
項其琛現在滿腦子都是剛剛在書房看到的,周淮夷那本手帳,恨不得即刻飛撲到周淮夷身邊,哪裏有心思去應會楊裏,便擺擺手說了句“知道了”,進了安檢。
天色漸晚,最近一班飛往W市的航班,也要等到九點半。
VIP候機廳裏的人,寥寥無幾。
項其琛靠在沙發裏,口罩和帽子自始至終沒有摘下,那隻受著傷的手裏,托著周淮夷那本他還未看完的手帳本。
她走的大概很倉促,手帳本就那麽隨意的扔在桌上。
以至於他一進書房,就在桌上發現這本醒目的東西。
兜裏的手機響了一陣,項其琛一手夾著剛剛翻到的頁麵,一手急攘攘地掏出手機。
在看到來電提醒後眉目稍稍爬起了幾絲希望,他忙接起:“康璿,你聯係到她了?”
那頭的語氣有些焦急和無措:“沒有,從昨天跟你掛了電話後,我給她打了三十多個電話,都是關機。下午我給她爸也打了個電話,估計是在忙,沒有接聽也沒有回複,周淮夷說她爸上班的時候常常都不懂接電話,這會兒這個時間應該關門了,你看看不如你打一個?”
項其琛握著手帳的手越發收緊,他抿了抿唇,應下聲來:“好,麻煩你了。”
掛了通話,項其琛看了眼此時的時間點,指尖在數字鍵盤上躊躇再三,最終將康璿給的那串電話號碼給撥了出去。
忙音響了大約有三十秒,中間一秒停頓後,隻聽一道暗啞的煙嗓從裏頭傳來:“喂,你好……”
項其琛心間一顫,當即宛如抓到最後一根稻草般,開口道:“叔叔你好,我是其琛。”
老周同誌抽煙的手一頓,訝然:“其琛啊,你回來啦?”
項其琛“嗯”了一聲,詢問:“淮夷……在家嗎?”
老周同誌扯嗓說了句:“在啊。”
聞言,項其琛孤懸兩日的心,當即落了下來。
老周同誌忽然又收了聲線,極輕地問了句:“你們吵架了?周淮夷回來兩天了,除了吃飯,其他時間都把自己關房裏,問她怎麽了也不說。”
關於這幾日發生的事,老周同誌雖不是很了解,但也在、耳聽途說到一些零零碎碎的消息,他倒是不怎麽在意,畢竟項其琛對自己女兒的那份心思,他都看在眼裏,也十分滿意項其琛這個女婿。
再言,感情這種事,還是需要他們年輕人自己解決,做長輩的在必要時候推一把就好了。
項其琛悵然若失地抬了下唇角,腦子裏的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又覺得怎麽說都不妥。
最後咬了咬唇,硬著頭皮開口:“叔叔,我有個請求。”
……
飛機降落前,項其琛看完了那本手帳所有的內容。
最後一篇,寫於3月30日,也就是前天。
[3月30日;天氣:晴;
不等了,我不等了。
我聯係不上你,我覺得我快崩潰了。
明明殺青了,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
不是說不會喜歡上別人嗎,你玩我呢項其琛?
對啊,我就是這麽脆弱就是這麽玻璃心就是這麽矯情。
我不等了。
我不想再待在這了,我要回家。
憑什麽被罵的總是我,憑什麽都要我承受。
他媽的憑什麽。
“去你媽的,
去你媽的愛不愛,
做猶太人,做布爾什維克。”
——木心
別回來了]
……
最後的四個字,寫的潦草,卻筆筆清晰,看的項其琛心頭一跳,愧疚和悲痛頃刻間猶如燒沸的熱水般,澆得他渾身的神經在跳動,疼到極致。
隨著機身輕微的顛簸,飛機安全著陸滑行道。一陣平穩的滑行後,順利停靠在艙口。
項其琛拉好包,套上外套,重新戴上帽子口罩,在艙門開啟後,第一時間下了飛機。
身高腿長步子大,他一邊朝出口走去,一邊開了機給楊裏撥電話。
項其琛:“我下飛機了,車到了麽?”
楊裏:“到了,剛剛還給我打電話,說在一號口等你。”
“知道了。”
深夜,燈火通明的機場大廳裏人寂寥寥。項其琛出了一號口,在涼風中張望了一陣,隻見一輛黑色的帕薩特徐徐駛來,而後在身前停下。
項其琛眯眼看了下車牌,確認無誤後,也沒給司機下車的機會,拉開車門彎身鑽進了後座。
——
抵達烏潯那陣,已經淩晨兩點多鍾。
風寒,街闊,整個烏潯城萬籟俱寂。
項其琛立在那條空曠漆黑的寬巷前,抬眸望了眼那棟早已落了燈民住樓房,最終變了方向臨時尋到一間酒店住下。
辦理入住的前台姑娘看著自己手裏握著的身份證,不可思議的反複抬頭低頭觀察數遍,顫著聲問了句:“項……項,項其琛?”
項其琛戴著帽子,口罩被他拉到下顎,清俊的一張臉上盡顯疲態。
他眉心微蹙著,沒什麽耐心,語氣疏淡:“有什麽問題嗎?”
前台姑娘抑製住內心激動的情緒,搖頭磕磕巴巴地說了句“沒,沒有。”而後小手一刷,給他開了間商務大床房。
項其琛伸手接過,一轉身正要往電梯去,又忽然回頭過來,對著前台姑娘低語一聲:“麻煩你,不要聲張。”
前台姑娘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他話裏的意思,麵色羞赧地點了下頭:“你放心,我們酒店不會隨意透露住客資料。”
這麽一言,項其琛安下心來,衝她微微一笑道聲謝,朝電梯處走去了。
前台姑娘被他那突如其來的微笑給迷的七葷八素,一張臉活生生的燒了一整夜。
——
次日,過了那陣陰雨連綿的天,烏潯的陽光甚好。
周淮夷前一晚簾子沒拉緊,光亮就這麽透進來,打在被麵,暖烘烘的,連帶著被窩裏的人也從夢中清醒過來。
九點。
回烏潯已經三天。
這三日,除了早晚吃飯,周淮夷基本悶在房裏,開著電腦看劇,從而分散近日頹然的情緒,甚至連手機沒電關機了也都是置之不理,碰都沒碰一下。
不碰就不會去看,不去看就不會去想。
她這麽安撫自己。
梳洗過後簡單的吃了點早飯,周淮夷又鑽回房裏。
電腦屏幕上的劇集在你一言我一語的演著對白,周淮夷兩手抱腿就這麽直盯著,雙眼卻空洞洞的,哪裏有什麽心思在這跟前。
“周淮夷!周淮夷!”
房外忽然傳來兩聲叫喊,周淮夷愣一回神,才聽清是周老媽在叫她。
隔著道房門,她有氣無力地應了聲:“幹嘛。”
聽著聲音,周老媽大概是沒走上來,站在三樓樓口叫喚著:“你下來一下,拿個東西。”
周淮夷懶蟲上身,再加煩心事生堆,頓時沒了耐性,煩躁地下床去開房門鎖。
“拿什……”
門一開,最後的話被震驚截在嘴邊,戛然而止。
麵前的男人居高臨下,黑色的夾克風衣裏頭襯著帶帽衛衣和休閑褲,短發散亂蓬鬆,膚色比起半年前黑了不少,看上去卻依然精致俊朗,原本溫潤清冷的眉目,在歲月的打磨下,多了幾分銳利和沉穩。
鼻子一酸,周淮夷梗在心裏好多天的委屈和痛苦頃刻間就化成淚水,控製不住地湧了上來。
她淚眼婆娑地看著眼前這個心心念念半年的男人,抬手在他胸口上狠一捶,“哇”地哭出了聲,直罵:“你他媽到底幹什麽去了!”
項其琛悶哼一聲,滿眼心疼地一把就將她摟進懷裏,啞著聲低語:“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周淮夷抬手回摟住他,一邊緊緊抓著他腰上的衣料,一邊猛勁兒的打在他後背上,哭得撕心裂肺:“為什麽殺青了不給我打電話!為什麽手機要關機!為什麽失蹤這麽多天!為什麽不找我!為什麽那個人要跟你表白!為什麽要走!為什麽到現在才回來啊……”
整棟房子裏的樓道,極為空曠,由上到下都回蕩著她嘶啞的哭喊聲。
千言萬語在腦裏作響,項其琛卻不知道能說些什麽,緊摟著她隻有不間斷的“對不起”。
良久——
懷裏的人漸漸平靜,埋在他胸前抽抽嗒嗒的不肯抬頭。
“淮夷……”他開口輕輕地喚了一聲。
周淮夷一抽一抽地,腦袋緩緩從他懷裏退後幾許,心裏像是沒發泄夠似的,不悅地應他一聲:“幹嘛。”
濃重的鼻音配著這不快的語氣,聽在項其琛耳裏反而覺得軟軟糯糯的,帶著股撒嬌的意味,可愛極了。
他垂眸看她一眼,哭笑不得:“進屋裏好麽?你爸媽在樓下聽你哭了十分鍾了。”
周淮夷猛地一個哭嗝:“……”
摟著她不放的進房關了門,項其琛微一傾身垂頭與她平視,目光坦然:“親一個?”
周淮夷抹了把眼淚,甩頭,拒絕的意味極度明顯。
項其琛忍不住咧唇笑了,才不管不顧,兩手捧著她的臉就要吻下去。
周淮夷腦袋被固定住,兩眼圓睜的抬手去抓他右手,觸感卻意外的粗質不平整。
餘光一瞥,她忙握住他那隻纏著繃帶的手腕,當即緊張了起來:“手怎麽了?”
項其琛卻不當回事,擺正她腦袋,隨口一句:“等下再說。”低頭就深吻下去。
清冽熟悉的氣息瞬間湧入鼻腔,溫熱的唇舌輕一抵就撬開了她的唇瓣,長驅直入,在她口中肆意翻湧,吻的密不透風。
繾綣纏綿好長一陣,項其琛都不舍鬆開她,意猶未盡的在她唇上細咬輕噬,再睜開眼看她時,眸色發紅的似頭狼。
兩人身子緊密的貼合一起,身.下的硬物抵在周淮夷腰間,她一下就察覺到他此刻眼裏的意圖,忙抬頭掙紮了兩下,麵紅耳赤的表明:“不可以!這是在我家……”
項其琛閉了閉眼,欲.求不滿地拿下巴蹭了蹭她腦袋,最後狠狠地在她唇上又吻了一通,音色沉沉道:“你等著。”
周淮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