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那封信
晚風徐徐，拂過來時夾雜著他清醇溫潤的嗓音。
“所以，我是你送來的？”
周淮夷頓住步子，挽著他的手緩緩而下，將他厚實溫熱的大手包裹住，抬眸：“不啊，你是上帝送來的，送來給我的。”
清亮的嗓音混著點促狹的笑意，那雙眼眸裏似藏著星辰大海，晶亮又璀璨。
一時情動，項其琛垂頭在她唇上輕一吻，聲線極輕：“嗯，感謝上帝。”
說是人跡寥寥，但這條道上總是會過往那麽三三兩兩的幾個人，周淮夷愣在原地，耳尖一燒，心猿意馬的轉了下眼珠，羞嗔道：“被人看到了！”
他濃密的睫毛輕輕扇動了兩下，不以為意彎了下嘴角：“嗯。”
周淮夷羞惱瞪他一眼，再轉正身子準備前行時，步子卻倏地一頓。
項其琛隨即順著她的視線側眸過去。
四米開外站著一位不高不矮的男人，白T短褲，頭頂的發被燙卷，幹燥蓬亂，乍一看更顯得頭重腳輕，兩手就這麽垂在身側，指間燃著煙，像是許久沒動過，落了截煙灰。
橋上車輛經過，車燈就那麽剛好的在男人的臉上一晃而過。
那張臉，項其琛印象深刻。
程易。
那副平平無奇的模樣，和身邊英俊的項其琛形成鮮明的對比。
周淮夷也就頓了那麽一秒，麵色淡淡的瞥一眼，牽著項其琛徑直向前。
快經過他身側時，項其琛忽然鬆了相牽的手，長臂一舒攬上了她的肩。
那種力道，帶著宣示主權的霸氣，不容置疑。
周淮夷怔了下，轉頭看他一眼，笑了笑順勢伸手搭住了他的腰。
程易沒有回頭，站在原地，嘴角似有若無地勾起個自嘲的笑。
有些人，錯過了，就再沒得挽回了。
——
次日下午兩點，飛機準時降落延川國際機場。
難得的向陸慕生請了一天假，一回公寓，周淮夷便倒頭大睡。
一覺，直到晚上七點。
起床的時候，項其琛正在書房看著顏清下午發來的試鏡劇本。周淮夷看了眼虛掩房門裏發出來的光亮，舉步推門進去。
項其琛聞聲抬眸看去：“醒了？”
周淮夷撓了撓頭發：“嗯。”
他放了手裏的iPad，從椅子上起身走過來，摸了把她的臉後，拉著她往外走：“想吃什麽？”
周淮夷想了一陣，目光落到客廳裏大大小小從烏潯帶回來的東西後，道：“都可以，壽司吧，叫外賣？等餐期間我順便把這些東西給康璿送去。”
她指了指茶幾上的大包小包。
項其琛看一眼，點頭應允：“去吧，我來叫。”
周淮夷笑吟吟踮腳親他一口，碎步過去拎了東西，出門了。
鋼琴聲陰沉，壓抑，卻又平靜的像毫無漣漪的湖麵，靜謐孤單。
是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
周淮夷沒有打斷，兀自開了門進去，將手裏的東西放在茶幾上，安靜的等她彈完。
從她一進門，康璿便瞥見了，琴聲卻沒間斷。
直到一曲終畢，周淮夷盤著腿靠在沙發上，笑的別具深意：“嘖嘖嘖，這麽抑鬱的月光，你是空虛寂寞了嗎？”
康璿啐她一聲，起身過來撩開她帶來的一袋子東西，取了個雞翅出來啃兩口，問：“這次見家長，如何，你家老周同誌還滿意不？”
周淮夷如釋重負的舒了口長長的氣，說：“滿意極了，爺爺奶奶姥姥姥爺都非常滿意。”
康璿拭了下滿嘴的蜜汁：“所以這是提親成功，準備邁向婚姻的殿堂了？”
周淮夷斟酌一陣，不敢下定論：“不懂。”
康璿：“得了吧，我看不是年底就是明年年初。”
周淮夷：“什麽？”
康璿：“婚禮啊！”
周淮夷：“……”
康璿啜了下手指，又說：“哦對了，我可能會提前走，大概十一月左右。”
周淮夷：“這麽快？”
康璿：“啊，早點去省不少錢，所以你幫我跟其琛說一下，房子就租到十月份，這個月的房租我還沒給他。”
周淮夷抿抿嘴：“你才來多久啊？”
康璿：“延音那的老師說我功力挺好的，不用多培訓了，練完這兩個月直接去考試就行了。”
周淮夷眉眼暗淡的瞧她，說話雖然提不起勁，但終歸是希望她好：“那你好好加油。”
……
周五，項其琛的試鏡安排在下午四點半。
彼時，周淮夷正在工作室裏聽著同事們討論今晚聚餐的地點。
周淮夷和鬱芙來這上班也有一個多月了，除了陸慕生，和後期部的有些同事們卻還是生生疏疏的，不太熟稔。於是陸慕生就趁著這幾日剛完成《玄武》後期工作的空檔，組個局慶祝熱鬧一番，順便讓她倆和工作室裏的同事們聯絡一下感情。
鬱芙一向愛結交新友，對於這種事自然千百個樂意：“吃火鍋吧吃火鍋……”
話沒說完，隔壁的阿俊就出聲打斷，直言：“大熱天的吃什麽火鍋，不要不要。”
有人附和：“是啊吃那個好忙的，吃完還一身味兒。”
鬱芙無所謂的聳肩，笑：“好，那就Pass。”
說著，她拍了下旁邊在發愣的周淮夷，問：“淮夷，你說呢？”
周淮夷這會兒一心就記掛著項其琛的試鏡，對於他們的討論根本無心相應。
“淮夷？”鬱芙又晃了她一下。
周淮夷這才從思緒裏抽回神：“嗯？什麽？”
鬱芙：“問你想吃什麽？你發什麽呆呢？”
周淮夷掃了圈這不知何時熱鬧起來的辦公室，咧嘴笑了兩下：“都，都可以。”
“又是都可以。”較為年長的詩詩聞言，無奈的歎口氣，衝著由始至終都沒發言的陸慕生笑道：“陸慕生，我們都沒想法，你自己決定，決定好了告訴我，我去把剩下的工程搞完。”
語畢，轉身拉門出去了。
周淮夷瞅了眼腕表，距離下班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她看著興致勃勃商量的同事們，在嘴邊的那句“晚上的聚餐我不去了”，一時間又說不出口了。
項其琛的試鏡大概需要一個小時，五點鍾下班搭地鐵過去，五點半剛好能抵達，她想讓他試鏡結束就能見到她，可是這場聚會又是難得一次，著實不好推脫。
就在她難以抉擇時，手機卻剛好跳進來一條微信消息，一見發信人，周淮夷有些意外。
［男朋友；有些緊張］
［周蘿卜：還沒開始嗎？不是說四點半？］
［男朋友：導演下午有事耽擱了一陣，試鏡就推後了］
［周蘿卜：還要很久嗎？］
［男朋友：大概一個小時］
周淮夷鬆了口氣，那照這樣，她起碼不用去推脫聚餐了，盡快的吃完，盡快離開就好。
［周蘿卜：晚上公司聚餐］
［男朋友：嗯，多吃點］
［周蘿卜：我盡量快點吃完，然後去接你，你好好表現］
［男朋友：好］
［周蘿卜：|(￣3￣)|］
聚餐地點，最後定在一品軒。那裏位於商業區，轉二場也方便。
阿俊這麽想著。
前前後後聚了十個人，除了周淮夷和鬱芙，其他人都在葉氏傳媒工作了三年以上，基本上都是名校研究生畢業，有幾位還是周淮夷同校的直係學長。
吃飯期間，周淮夷一直秉著埋頭進食滴酒不沾快吃完快走的心理默默吃著，卻終是難以避免的被老吳叫起喝酒。
“周淮夷啊。”老吳笑了笑，花白的胡子隨之上下動了動，“說起來你還是我和陸慕生招進來的，好好工作啊！”
周淮夷嚇得嘴裏一噎，捂嘴咳嗽了兩聲，一邊端起酒杯一邊站起身一頷首：“謝謝吳老師，陸老師，我會的。”而後仰脖一飲而盡。
坐下那陣，鬱芙端著酒瓶過來又不識趣地給她加滿，笑得促狹：“你酒量很好吧？”
周淮夷兩眼圓睜得盯著又被灌滿的酒杯，忙就揮手矢口否認：“不不不，我兩杯倒的兩杯倒的。”
鬱芙一臉“鬼才信你”的神色斜她一眼，轉過頭繼續吃自己的了。
周淮夷擦了下指尖沾到的啤酒，從包裏掏出手機，見沒有未讀消息，又看了眼時間。
六點十三分。
其琛應該快結束試鏡了。
可看著這你來我往觥籌交錯的飯桌，周淮夷有些為難。
他們一點都沒有要走的傾向啊……
周淮夷已經吃的差不多了，加上剛剛又無奈飲了的幾杯啤酒，她現在的肚子圓鼓鼓的，和老吳那看似沉甸甸的啤酒肚有的一拚。
於是她坐在位置上，思考著如何找借口提前離開。
趕巧不巧的，就在她準備起身去廁所時，兜裏的手機響了。
周淮夷摸出來看了眼，是項其琛打來的。
趁著大夥兒哄鬧之際，周淮夷悄無聲息拎上包，跑去了衛生間。
她急忙接起，因為不打招呼的跑出來，有些心虛。
“其琛……”
“還在飯局上？”
那頭極靜，他的聲音亦是。
周淮夷喘息幾口氣，應他：“嗯，你結束了嗎？”
“嗯。”他低低應一聲，溫潤的嗓音裏聽不出什麽情緒，“地點在哪？我去接你。”
——
從洗手間裏出來，周淮夷沒再回包廂，給鬱芙發了條“臨時有事，先走了”的微信後，徑直出了一品軒。
十五分鍾後，那輛熟悉的G63闖入視線，周淮夷匆匆邁步過去，拉開車門上了車。
項其琛抬腳鬆了刹車徐徐向前駛去，抬眸望了眼倒車鏡，問：“提前離開，沒事嗎？”
周淮夷沒忍住打了個嗝，一股酒氣上來，她嫌惡的皺了下眉頭：“我給鬱芙發了微信，說有事先走，應該沒事。”
項其琛熟練的打著方向盤，側眸看她一眼：“喝酒了？”
周淮夷點頭：“嗯，喝了一點點。”
“你呢？”周淮夷一直記掛著，“試鏡如何？”
項其琛神色淡淡的，一如往常：“還可以吧。”
周淮夷：“結果呢？”
“過兩天出來。”
他寂了一陣，忽然又極輕地道了句，“應該希望不大。”
這幾年的娛樂圈，流量盛行，最不缺的就是小鮮肉小花旦，而近年炙手可熱的華語男演員，除了項其琛外，還有明娛經紀的顧言。
今日的試鏡，顧言也去了。
雖說兩人年紀相差無幾，但比起科班出身的顧言，他一個舞蹈學院畢業半路出家的演員怕是沒什麽優勢。
車子行的很穩，周淮夷側目看過去。
馬路上並排的路燈映在行駛的車身上，斜斜地透過擋風玻璃在他清雋的眉目上忽閃忽落。
明裏暗裏間，似藏著懊惱和煩悶。
周淮夷張了張口，安慰的話到了嘴邊，卻又覺得怎麽說都不合適，最終咽了下去。
……
一路到家，兩人都是各懷心思。
周淮夷脫了包扔沙發上，忽然想到他試鏡一結束就趕來接她，怕是沒時間吃上飯，便問他：“吃飯了嗎？”
項其琛抬手扯了下衣襟，鬆了兩節衣扣，避之不答，隻對她招了下手。
周淮夷從善如流拖遝著步子過去，主動伸手環住他，靠在他懷裏時，連說話聲都悶了幾分。
“其琛，你知道，在追尋你的那幾年，我腦子裏想的是什麽嗎？”
項其琛抱著她沉思一陣，忽然戲謔的開口：“你媽未來的女婿，姓項？”
“不是……”話到一半，周淮夷後知後覺的不對勁，抬頭瞪眼看他，咂舌，“你你你你你……你是怎麽知道這麽句話的！”
項其琛低低的笑出聲，挑了下眉梢，靈機一動轉身拉著她朝房間裏去。
周淮夷在他身後也不忘追問：“你怎麽知道的！”
項其琛但笑不語，兀自拉開床頭櫃，從裏頭掏出一封顏色鮮豔的信，舉起晃了晃。
周淮夷定睛一看，登時大驚失色，伸手就要去奪。
那是她曾經寫過卻沒有機會送出去的，給項其琛的信。
他卻眼疾手快的，將那封信舉得更高，嘴裏琅琅念到：“嗨，項其琛，你好，我叫周淮夷，就是那個憬彼淮夷，來獻其琛的淮夷……”
“別念！別念啊……”周淮夷扯著他的肩頭，腳下一蹦一蹦的竭力想要夠到那封信，一張臉因為覺得羞恥，而漲得通紅。
他卻置若罔聞，將那封信，一字不差的背了出來：“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這封信。半夜關了燈躺在床上，忽然就炸出對你的念想，可無處宣泄，就臨時興起，起燈寫了這封信。我可能不太算的上是你的粉絲。準確的說，你不是我的偶像，而是我……喜歡的人。就是那種，女孩對男孩的喜歡……這封信，也可以說是向你表白的情書……”
“我從來都以為理想型這種東西，是現實中找不到符合自己心裏標準從而存於幻想裏的……直到，見到你。對我來說，你在我心裏的意義是特別的。你的相貌，你的努力，你的優秀，你的善良，你的毅力等等等等，全部一一的記在我心裏。想說的話有太多太多，可下筆時，卻又沒了頭緒……在追尋你的這條路上，我不會退縮，隻希望你可以開心快樂，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也會努力學習，努力走得，離你更近。反正，我就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最後的尾音，輕佻，散漫。
周淮夷雙腿一軟，登時癱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