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家人們

  明亮寬敞的客廳裏，電視正在不停歇的播放著諜戰劇，項其琛在周淮夷姑姑那看似熱情的招呼下和周淮夷並肩坐在沙發上，主座上坐著的是爺爺奶奶，對麵……


  則是看著項其琛眉歡眼笑的姑姑。


  周淮夷幾不可察地掃了姑姑一眼，心裏又是滿滿嫌棄地一個大白眼：真能反客為主，到底是誰的家啊。


  項其琛將腳邊的幾袋保健品拎上來，彬彬有禮的一頷首，道：“爺爺奶奶好，我是其琛，淮夷的男朋友，這些東西給你們偶爾補補身子。”


  爺爺一直都是客客氣氣的笑著，說：“既然是淮夷的男朋友，就是自家人，不用這麽客氣。”


  奶奶也玩笑似的附和：“對啊，我們倆都一腳邁進棺材的人了，吃這些也是浪費是不是。”


  周淮夷斂了神色，對於奶奶的話聽著不舒服：“收著吧奶奶，其琛的一點心意，你們老當益壯，在我看來還能活十幾二十年，想那麽多幹嘛！”


  姑姑聞言傾身撩了兩把袋裏的東西，笑不攏嘴：“就是，買給你們的就收下，看起來還不便宜呢，對吧淮夷？”


  周淮夷扯嘴角勉強一笑，沒搭理她。


  爺爺看著項其琛清秀內斂的姿態，沉吟半晌問：“淮夷男朋友是做什麽的呀？”


  周淮夷沾沾自喜的答：“爺爺，他是個演員。”


  奶奶一愣：“演員？就是電視上那個，拍戲的？”


  周淮夷：“對啊對啊，還特別出名呢！”


  姑姑這會兒插嘴：“我認識我認識，之前在手機裏看到新聞就知道了，我還看過你演的戲呢！”


  爺爺笑了笑：“怪不得長得這麽俊呢，都拍過什麽電視啊？”


  姑姑：“哎呀，人家這麽年輕肯定是拍些年輕人看的劇，你老人家怎麽懂！”


  周淮夷不樂意了，反唇辯駁：“其琛以前也拍過戰爭片好的吧？”


  爺爺驚喜；“是嗎，名字叫什麽？爺爺按出來看看。”


  項其琛謙遜的抿嘴笑著：“就是早年客串的一些小角色，不是什麽主角。”


  “那也是自己的作品不是。”爺爺不以為然，而後又慚愧的笑了笑，“我們老人家，對你們年輕人這些東西都不太了解，就像淮夷說你很出名的什麽，我們也是一無所知，所以啊，你也別見怪。”


  項其琛受寵若驚擺擺手：“爺爺言重了，都是工作，隻是性質不同而已。”


  周淮夷隻覺得氣氛越談越凝重，頗為沉悶，趁隙大咧咧的搭上項其琛肩，揚言：“反正爺爺奶奶你們隻要記得他是我男朋友就行了！獨一無二英俊帥氣的男朋友！”


  話落，在場的人都哄堂大笑。


  ……


  在爺爺家逗留一陣，周淮夷見時間不早，老人家也一向睡得早，便措辭提前離開了。


  起身走去玄關前，周淮夷回頭望了眼坐在那雷打不動的姑姑，麵色淡淡的開口；“姑姑你不走嗎？九點了，爺爺奶奶要睡覺了吧？”


  姑姑麵不改色的揮揮手：“你們先走吧，我再待一會兒。”


  周淮夷滿臉鬱憤，卻又不好趕著她走，甩過頭無可奈何的跟著項其琛穿鞋子走人。


  電動車不疾不徐的行駛在街道中，路燈橙黃昏暗，項其琛透過圓形倒車鏡看不清周淮夷的臉，卻隻聽她在後頭一個勁的說著：“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


  項其琛側了下腦袋看著路況，張了張口正打算問她朝哪走，她卻先一步開口，語氣憤憤：“其琛！往左邊走，沿著江邊直開，我們到橋下走一走！”


  項其琛默默順著她的指示往前開。


  夜裏，潯江橋下稍近郊區的地方人跡寥寥，就連映路的街燈也稀疏微弱的少得可憐。


  風迎麵而來，帶著幾分潯江的清冽，沁人心脾。


  周淮夷挽著項其琛沿江而行，一步一步走得散漫，她看著前頭繁華明亮簇成的光圈，說：“剛剛那個是我姑姑，你之前見過的，對吧？”


  項其琛點頭，靈魂互換時，在周淮夷堂姐婚禮上卻有過一麵之緣。


  周淮夷問他：“那時候你們有搭話嗎？”


  項其琛想了陣，憶起：“她大概很久沒見你，那時候寒暄了幾句，還給我塞了五百塊錢。”


  周淮夷緩了步子側頭看他。


  “不過我沒收，後來找機會放回她包裏了。”他道，“畢竟從真正意義上來說，不是給我的。”


  周淮夷張嘴鬆口氣；“幸好你沒收，你知道她為什麽給你錢嗎？不對，應該是給我……”


  項其琛看她。


  “因為我爸先給了她兒子……”周淮夷頓了下，“也就是我表哥錢啊，從以前開始她就這樣，我爸給我表哥錢，她就錢尚往來的給我和我弟，而且每次給我們的數量都比我爸給我表哥的都要少上那麽一些。”


  “當然了，我不是稀罕她這點錢……”周淮夷麵上淡淡，習以為常，“你剛剛送的那些禮，現在絕對有半數已經被她領回家了。”


  項其琛目光微訝。


  周淮夷長歎：“所以剛剛我才催著她回去啊，我們一走，她就有機會順手牽羊了唄。”


  項其琛淺笑，長臂一舒搭過她的脖子：“也有可能是爺爺自願送給她。”


  周淮夷嗤之以鼻：“那也是她忽悠的。”


  “嗯……所以呢？”他問，“你這麽討厭你姑姑的理由應該不是因為那些禮吧？”


  “何止呢？”周淮夷“哧”一聲冷笑，頗覺得嘲弄，“說起來真的，你別看我們家行醫，表麵上簡簡單單，可是家事多著煩著呢。爺爺年輕的時候很勤懇，每天起早貪黑的能看很多病人，加上他和奶奶一向勤儉，一直到退休那陣他也存了不少錢。”


  說著周淮夷又極其煩躁的蹙了下眉：“有的時候我真的很不理解爺爺的想法，就以他以前總逼著我媽一定要生個男孩子來說，他應該是個挺重男輕女的人啊，可真的就不懂為何他現在會這麽聽信我姑姑的話，我爸明明那麽孝順他們兩老，可是他們就好像是視而不見一樣，不聽我爸說的，隻聽我姑姑的。”


  “前陣子爺爺身體不好，我爸因為看診所抽不出空，就讓我姑姑陪著爺爺去上海看病，誰想到那期間我姑姑竟然忽悠我爺爺拿錢出來放利息賺錢，我爺爺也二話不說拿了六十萬給她，直到最後這些放貸的錢一毛收不回來了才跟我爸提。”


  周淮夷加重了語氣，就差沒捶胸頓足了：“六十萬哦其琛是六十萬！你說我爺爺勤勤懇懇一輩子攢這麽多錢，她居然能忍心把它們搞得一毛不剩，還一點愧疚之心都沒有，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啊？”


  項其琛就這麽一聲不吭的聽著，搭在她肩頭的手沒鬆過，半晌，他緩緩道：“這世上的的確確會有這樣的人，這樣自私，貪便宜，無孔不入的人，他們一心隻為自己的利益著想，從不會為他人考慮，甚至覺得別人的幫助都是理所應當，他們可能是你的親戚你的朋友同學，對於後者，你可以避而遠之，可對於前者，淮夷，你隻能強忍接受，因為你們之間的血緣關係，你的家人，是你無法選擇的。”


  周淮夷喟然長歎：“可是我忍不了啊，你知道我這人喜形於色，什麽事都寫在臉上，而且，我之前還跟我爸說，以後我結婚絕對不要請姑姑來！”


  項其琛皺了下眉頭，反手按住她的腦袋，對她的話表示不讚同：“這恐怕不行。”


  周淮夷抬眸：“為什麽？”


  他清潤低沉的嗓音被風徐徐送入耳裏。


  “我們的婚禮上，關於你家人的祝福，缺一不可。”


  ——


  當晚回家，診所已經關門了。


  周淮夷拉開鐵閘門鎖，和項其琛一前一後的走上樓。


  老周同誌坐在客廳百無聊賴的按著手機，見他們倆回來，收了手機起身走到客廳門前，踹了下那箱不知何時買的青島啤酒，麵色淡淡的看向項其琛：“喝酒嗎？聊聊。”


  項其琛想也沒想：“好。”


  周淮夷左右顧看兩下：“那我也……”


  老周同誌：“你上樓洗澡睡覺！其琛晚上跟周攸寧一起睡。”


  周淮夷：“……”


  這時樓上的周攸寧洗澡出來，恰好聽到這句話，伸手揮了揮：“床上等你喲，姐夫。”


  周淮夷：“…………”


  於是周淮夷就這麽被踹回了房。


  廚房餐桌上，大大小小的擺了三四碟下酒菜，老周同誌豪氣幹雲的從掏出五瓶酒，一一啟了蓋，四瓶推給項其琛，一瓶留給自己，言：“想做周家的女婿，酒量不能差！”


  “……”


  項其琛隻得從善如流，默默舉起一瓶給自己酒杯加滿。


  老周同誌舉杯自己抿了一口：“淮夷喜歡你挺久了吧？”


  項其琛垂頭頓了兩秒，沒吭聲。


  “我都知道。”老周同誌又道，“包括她那紋身，我也知道，那紋的是你的名字。”


  項其琛仰脖飲了一大口，若有所思。


  老周同誌忽然不太爽快的在底下踹他椅子一腳，微眯了下眼，語氣晦澀：“你很得意吧？”


  “沒有。”項其琛抬眸，目光坦然，“我很慶幸。”


  意料之外，老周同誌麵上明顯一怔，而後得意的輕哼一聲：“那是我姑娘，你可不得慶幸。”


  項其琛忍不住彎了彎嘴角，想起周淮夷開朗愉悅的笑容，眉眼間是掩不住的笑意。


  “以前啊，淮夷他媽找人給她算過命。”老周同誌長歎一聲，“算命看了，說她命不好，我不樂意了，怎麽生在我家就命不好了，於是我給她吃好穿好用好，讓她開開心心，她要什麽我都滿足她，二十多年過去了，她長大了，該嫁人了，她媽媽又擔心，她將來嫁出去的命數會不好……你說，做父母的，誰不擔心，誰不想女兒嫁得好。”


  老周同誌側目看了眼項其琛清雋的眉目，一時間，有些難以啟齒：“其琛啊……你現在很出名，光鮮亮麗的，萬眾矚目，收入也不少，淮夷跟著你，確實不缺吃不缺穿……可是有些感情，也不能光有物質，還需要時間陪伴。”


  “我知道叔叔。”項其琛抿了抿唇，深呼吸一口氣後，將心裏放著好久的一句話說了出來，“這次回來，就是想告訴您，我想和淮夷結婚，我想把她，娶回家。”


  提親。


  這是老周同誌萬萬沒有想到的。


  本以為像他現在人氣正旺，正是嶄露頭角的時候，不會選擇結婚。


  結果卻恰恰相反。


  他說：“我喜歡淮夷，比您想像中的還要喜歡，她善良坦率真誠，在她麵前我可以毫無顧忌，做自己想做的事。或許這世上還有其他像周淮夷這般的人，但我想要的，隻有她。”


  ……


  深夜，屋外有蟬鳴和蟲叫。


  空調“咯吱”一聲響，又孜孜不倦的開始換氣。


  項其琛幾瓶啤酒下肚，醉意上頭，意識卻分外清醒。


  周攸寧慢悠悠的轉頭看了眼躺在身邊的項其琛，最終難以抑製激動的拿手機發了條朋友圈——


  ［君子攸寧：難以置信，項其琛睡在我旁邊，正在跟我同床共枕……］

  周淮夷一直沒睡，刷著朋友圈看到這條動態，秒評論。


  ［周蘿卜：睡相好一點，別跟你姐夫搶被子！］

  ［君子攸寧回複周蘿卜：略略略略，我跟姐夫談心呢，別吵吵！］


  幾分鍾後，底下的評論是齊刷刷的——


  ［6666厲害了］

  ［有本事你就把他掰彎］


  ［作為項其琛多年的粉絲，等著！我現在就去你家！］

  ［放著我來！］


  ［有本事你就放合照！］


  ……


  刷了一會兒手機，周攸寧關了屏幕，小聲的喚了聲：“姐夫？”


  項其琛：“嗯？”


  周攸寧這下鬆口氣，放了聲：“你沒睡啊。”


  項其琛拉高被子：“嗯。”


  周攸寧睜著烏溜溜的眼睛在黑暗裏流轉：“姐夫，你喜歡我姐不。”


  空氣又靜默了那麽一陣。


  片刻，周攸寧聽他沉沉的嗓音從耳畔傳來：“很喜歡。”


  聞言，周攸寧側目看他一眼，沉吟半晌：“姐夫，你知道這兩年我姐跟我說過最多的一句話是什麽不？”


  項其琛偏了下腦袋，問：“什麽？”


  周攸寧：“你姐夫，叫項其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