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 變數
敢用紫外線和紅外線當釣餌,鍾緯的信心來自於靈玄境的知識封閉傳統。
無論是學宮、墨門、道境、兵鋒堡、百草藥廬,各家都有自己的力量體係、知識傳承係統。
以稷下學宮為例。
把傳承文明做為己任的學宮,在其疆域內的百姓,絕大部分都是文盲。
疆域內的教育權,從頭到尾都被學宮所把持。
在這條紅線上,就連世家大族也得向學宮低頭。
平民階層的人才想要向上流動,隻有兩條路可以走。
一是賣身為奴,成為世家大族的走狗。
二是進入學宮學習,憑借自己的能力進入六院三宮,最終獲得與自身才學能力相匹配的職業地位。
如此封閉的知識傳承體係裏,就算以前曾經有不少的虛空行商來過,墨門也有很大機率不知道紅外線紫外線的存在。
畢竟潛龍行商的死亡率太高,潛龍境商品利潤太豐厚。
一個用腎上腺素就能換到黃金的世界,誰還有興趣管太陽光裏有幾種顏色?
這個看似賭博的魚餌,終究為他釣來了一條大魚。
“墨門師伯,切勿心急。”鍾緯從容不迫的微笑道,“請容許我把話完。想知道紫外光的秘密,思路其實很簡單。”
“剛才的試驗已經證明了紅外光與熱有聯係,自然界中最常見的熱源便是火光。然而火光與陽光又有所不同,陽光然帶有克製邪穢的能力。這是火把所不具備的功能。”
“若是能找到一種不怕火光,但是極度畏懼陽光,會對陽光產生反應的東西。就算不能看到紫外光,沒準也能知道陽光克製邪穢的能力來自哪道光芒。”
鍾緯很想用些來自地球的試劑,用來自地球的科學理論解釋一切。
隻可惜墨門弟子未必有足夠的理化知識,就算看到了他的試驗過程,也不一定能理解他的構想。
“你把這個叫做紫外光?”墨海升略作思索,他無比認同的點點頭,“它處於紫色光區之外,這個名稱倒也貼切。”
“墨陽博,給我弄一滴陰魂凝露過來。那東西是由陰氣凝聚而成,生畏懼陽光。”他邊邊走回試驗台前,指揮弟子將需要的材料準備好。
幾分鍾後,就聽見墨海升欣喜若狂的聲音響徹整個大廳:“哈哈哈哈哈,真的存在,紫外光真的存在。擁有克製邪穢能力的光芒,就是紫外光。”
聽見他的狂笑,整個會場陷入了難言的沉默。
剛剛入門的策士院弟子,居然在光學認知上擊敗了墨門師者墨海升?
要知道墨門對光學的研究,從第一任钜子在世時就開始了——研究成果雖然僅限於孔成像,但好歹曆史淵源悠久不是?
從狂喜中清醒過來以後,墨海升不得不麵對一個尷尬處境:這局關於陽光的討論,對方比他們看得更遠。
就算是沒有動手證明的清談,也超越了墨門之前眼界局限。
受到他的啟發,墨海升滿腦子都是各式各樣的念頭,恨不得立刻就飛回墨門去做試驗。
“墨刀行,你對光學的研究已經超越我,甚至走在眾多墨門先輩的前麵。”墨海升思慮半之後,他終於開口承認這場論道的失敗。
“若你不是學宮弟子,我都有心將你帶回墨門。”
到這,他突然一改嚴肅的口吻,半開玩笑道:“等你從學宮出師後,若是還想到墨門擔任賬房先生,墨門必將掃榻相迎。”
墨陽博從旁補充道:“你要你肯來當賬房先生,就算你把倉庫都搬空了,相信師尊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此言一出,全場先是沉默數息,隨後爆發震的掌聲和笑聲。
“墨門師者氣度不凡,墨門弟子胸襟無雙,實乃我輩楷模。相較之下,是我對學生的氣度教育不夠透徹。”蕭成和也微笑的點評到,“策士院弟子聽令。”
“弟子在——”眾人異口同聲回答。
“先前爭論到此為止,以後不準任何人繼續無事生非,繼續丟學宮的臉。”
“謹遵山長教誨。”
在場的學宮弟子個個都是人精。
現場除了不會心禮的鍾緯,其他的學生都以心禮讀懂了山長的意思:墨刀行研究的東西,並非是學宮大道,不值得過份宣揚。
這場論道的勝負與其是學宮全勝,倒不如是墨刀行一人勝過墨門眾人。
就算出去,學宮臉上也無光。
二者同屬於墨姓家族,更像是分家與嫡係的名譽之爭。
另外這場論道的動機也耐人尋味:墨刀行是想要墨門弟子低頭,還是想要找個借口在大庭廣眾下,把先輩們苦心孤詣研究出來的東西,用特定的方式反哺回墨門?
墨刀行直接將東西送回墨門,不僅不能讓墨門低頭;沒準會被人覬覦,將技術和知識據為己有。
反倒是在他加入學宮以後,通過眾目睽睽的方式傳遞研究資料,則誰也不能黑掉墨刀行長輩的功績。
更遑論上下其手,將功勞據為己有。
為學宮數藝教授出聲,挺身直麵墨門弟子的挑釁是“仁”,遵循先輩意誌,把對陽光研究的成果送回墨門是“義”,用弟子論道的方式傳遞資料,不讓宵有機會染指奪走自家成果是“智”
他贏了,墨門受益。
他輸了,墨門同樣受益。
到這裏,蕭成和望了望坐在貴賓席上的司空飲月和左映星,“兩位仙集貴客,有沒有什麽想的?”
這兩位是來自陰陽雲笈宮,屬於貴客中的貴客。
尤其是司空飲月,在即將舉行的海神祭上,她是絕對的祈福主力。
“今日得見墨門弟子與學宮弟子的風姿,飲月和師妹都是心折不已。”司空飲月麵帶柔柔笑意,話也帶著幾分仙韻,甚至還有幾分故作的幽怨。
“慕浪郡治學嚴謹人傑地靈,這些兩位公子的論道聲勢,完全蓋過一切。大家都知今日是兩位的論道之日,有誰還記得女子今晚的複演呢?”
當墨刀行在眾目睽睽之下,以論道方式擊敗墨門弟子時,司空飲月就明白自己撿到金礦了。
為了將來的前途、為了自身的長遠考慮,她什麽都不能放棄即將到手的金礦。
蕭成和聞言哈哈大笑,他指著在座的一眾弟子道:“你們都聽見沒有?我以山長的身份再下一條令諭,今晚是司空仙子的首場複演,凡是來聆聽過論道的策士院弟子,一概不許缺席晚間的複演。”
“是——”眾多弟子比剛才回答的聲音更大更響亮。
左映星也適時插話:“蕭山長且慢,有件事情我想請你評評理。”
蕭成和撫須笑道:“何事?左仙子請。”
“我聽師姐,墨公子要為師姐寫一出話本,作為海神祭的壓軸劇目。”左映星擺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我來慕浪郡也有不少時間了,卻始終沒有獲得墨公子首肯,幫我也寫一出話本。”
“同為學宮的客人,墨公子這樣厚此薄彼,終歸不是待客之道吧?”
“這——”人老成精的蕭成和,哪裏會不知道其中的彎彎繞繞,他嗬嗬笑到,“學宮弟子人才濟濟,話本的事情你們私下商談即可,原則上我是支持的。”
“墨刀行,你的父親可是三十年前離開墨門的大師兄——”
直到此刻,墨海升似乎也品味出了鍾緯一係列動作的含義,他隨即開口問到,“他現在身體可好?”
他的問題剛剛出,整個會場突然變得安安靜靜。
大家都在等待鍾緯做出最官方的問題解答。
怎麽又回到這個無聊的問題上來了?
鍾緯有些惱火的暗罵一句。
他正在思考該從何起的時候,忽然聽得孟冥修大聲道:“這你可就猜錯了,墨刀行的父親根本不是三十年前離開墨門的才弟子,他的母親也不是學宮疆域內的女子。”
“都隻是居住在海枯市坊的普通商人。這是當初在秀士院時,他親口對我的。”
“另外還有一點,墨刀行不是學宮的正式學生,而是花了二十兩黃金跑來借讀的域外學生。不管是秀士院還是策士院,他報名時留下的登記,都可以證明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