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中毒
巴圖阿此時一言不發,但滿臉都是痛惜之色,他向楊開泰躬了躬身子,說道:“楊大爺,你也無需……,咳,這一切也都是天命,我們也該走了。”說著他過去扶起了阿雲少爺。阿雲向楊開泰望了一眼,神情複雜,但始終沒有開口。
楊開泰望著阿雲,心中想到以往時光:原來他便是小時候跟在自己屁股後麵的小孩童,現在卻長這麽大了。他深夜前來,為了救人甚至不惜傷他人性命,現在怎麽一句不說便去了?瞧他滿懷心事,我可不能不管。他當下微笑說道:“小雲,你可還記得我麽?”
阿雲無力地點了點頭,楊開泰道“我本不知道你就是小雲,可你卻是知道我的,對不對?我本也詫異,為何你那一劍沒有刺向我的手腕,就算你沒有我快,但總是可以劃傷我的。”
阿雲並不答話,眼中卻已含著一弘清淚,楊開泰繼續笑道:“我的武功好學的很,這些年我也得到了一些名家功夫書籍,你若想學,我以後大可教你。”
能得楊開泰親自指點,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可阿雲似乎並未心動,隻是無力地搖了搖頭。楊開泰又道:“若你有什麽為難之事,但說不妨。”
阿雲眼中已有淚水滑落,強笑道:“我就算失了武功又有什麽打緊的,有好多人一生未成習武那也沒有什麽?隻不過,”
楊開泰笑著遞過一塊手絹,說道:“何必還和小時一般,哭哭啼啼,隻不過什麽?你跟我說罷。”
阿雲並沒有去接手絹,他並不時常流淚,更沒有用手絹擦淚的習慣,他望著楊開泰忽然跪了下來,說道:“索達大哥,我知道此時你已中毒頗深,若非有趙先生治療,隻怕已經,已經死了,但那齊婭姑娘隻怕也隻有趙花堂先生能救,我,我隻求,”說到這裏,他語音中更加哽咽,他知道自己的請求,不光過分,也太過無情。難道要讓楊開泰舍棄自己的性命來救那齊婭麽?
楊開泰微笑著看著阿雲,腦海中浮現出了十年多前跟在自己身後讓自己買糖的那個小男孩,楊開泰胸中湧起了一股要保護他的心情,便似對待十多年前那個小孩一般,他笑道:“救死扶傷是大夫的職責,趙大夫又怎麽會不去呢?”
野豬皮聽了他們的對答這才明白,為什麽楊開泰會保護自己,甚至將金絲軟甲也給了自己,他知道楊開泰是關內人氏,卻沒有想到他就是自己的索達哥哥。
趙花堂插言道:“誰說我要去的,要去你去,我總是不去的。”
楊開泰笑道:“我本來就是要去的,不過君子不強人所難,好在人說久病成醫,我現在倒也像半個已有心得的大夫。”說著他就要翻身下床。
趙花堂急忙按住他,怒道:“像你這般不愛惜自己性命,隻怕是活不了多久的,你可知道你中的本就是侵人心脈的毒,越是活動,中毒越深。”
楊開泰笑道:“我既已親口許諾,那麽就再無反悔,便是我承諾了天大的難事,我也義無反顧,更何況隻是叫我換個地方治病的小事?”
趙花堂怒道:“小事?你可知為了穩定你的病情,我用了多少苦心?你現在若是繼續奔波勞累,又要浪費了我多少心機?”趙花堂哼了一聲繼續說道:“這些還不是最主要的,就算我勞累一些也沒什麽,你可知道,你這般糟踐自己,我最後隻怕也未必能救你的性命。”
楊開泰看向趙花堂笑道,“你以為我一動不動就活的久麽?別人既然能給我下毒,就應該要繼續取我性命呀。此時我行蹤已漏,倒不如索性和你躲到尼堪城主家中。”他又看向尼堪外蘭,說道:“城主家中的客人,若是有人想要殺害,城主自然不會不管的,對麽?”
尼堪外蘭點了點頭道:“那是自然。”
楊開泰朝野豬皮伸了伸手,野豬皮早已經迎了上去,同時迎上去的還有阿雲,阿雲已經感動滿麵淚水,緊緊的抓住了楊開泰的手,楊開泰朝他笑了笑,然後在他們的攙扶下進了轎子,抬轎子的轎夫都是二十來歲的年輕小夥子,高矮也是接近,這樣的人抬轎子,不光速度快,顛簸也不會太過厲害。
為了趕時間,趙花堂並沒有和楊開泰擠在一個轎子裏照看他,而是獨自坐在後麵的馬車裏,其他人自然都是騎馬的。可沒走多遠,楊開泰忽然叫停,趙花堂已跑到轎子旁掀開了轎簾,伸手去幫楊開泰把脈,卻被楊開泰笑著打開了手。
楊開泰道:“不知道是騎馬快呢,還是坐轎快。”
他話還沒說完,趙花堂便著急的怒喝道:“你想也別想,莫非你當真不要命了麽?”
楊開泰笑道:“你以為我要騎馬?”
趙花堂展顏道:“難道不是?不是那就最好。”
楊開泰笑道:“自然不是我,而是你。”他繼續笑道:“路程還遠的很,若是這般趕路隻怕天黑也不能到的,所以隻好委屈先生騎馬了。”
趙花堂愣了愣,笑罵道:“你倒是會安排,但我為何要聽你的?我不會離開你先走,而且,就算我想先走,我也不會騎馬。”
楊開泰指了指阿雲道:“小雲,你的騎術怎麽樣?能不能帶趙先生一程。”阿雲其實早已經急得五內如焚,心中早有這般想法,隻是若是這般做,勢必要拋下中毒的楊開泰,楊開泰能為了他忍受痛苦,甚至冒著毒發的危險前來,他又怎麽說的出口。此時,楊開泰主動說出,他心中感動,隻有點了點頭。
趙花堂看向楊開泰一字字道:“那也不行,我若走了,你怎麽辦?你無需再言,繼續說下去也隻是浪費口水。”
楊開泰道:“其實我早就知道,我這次無論如何也是說不服你的,但是,若是你的病人死了呢?”說著,楊開泰已經把劍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繼續說道:“我知道我這麽做很對不起你,可是我們大老遠的去救人,若是因為我路上耽擱,導致病人最終不治,我隻怕會內疚一輩子。像我這樣的人說出去的話,就像釘子釘進牆裏一樣牢靠,我想你不會懷疑的。”
趙花堂愣愣得望著楊開泰,好似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似得,過了一會,他才喃喃道:“你難道真的就隻會為他人考慮,難道就不會想想你自己麽?”他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自懷裏拿出了一個小瓶,他打開瓶子給楊開泰看了看,裏麵裝滿了白色的藥丸,“難受的時候吃上一粒,如果難受的厲害就吃下兩粒,但是此物治標不治本,若不是難受的厲害,那就盡量少吃,還有.……”
楊開泰笑著打斷道:“想不到你竟然變得這麽婆婆媽媽囉裏囉唆,我們最多不過今天晚上就能見麵,你何必要整的和訣別一樣呢?”
趙花堂不在說話了,他認真仔細的看著楊開泰,過了一會,也笑著說道:“保重。”說完直接轉身主動走到阿雲的馬前。他立刻又換了嘴臉,怒叫道:“我不會騎馬,你難道不知道扶我上馬麽?”
阿雲也不生氣,他微笑著伸手扶起趙花堂,又回頭看了看楊開泰的轎子,然後和尼堪外蘭等拍馬絕塵而去,隻有野豬皮和抬轎子的人留了下來。
野豬皮望著遠走的人群,笑道:“其實,有些人總是喜歡過河拆橋的,這種人,用到你時,對你自然是好的,可用不到你時,隻怕就要遠離你,翻臉比翻書還快。畢竟能傷到疾風劍的人,哪怕是暗算,他們也是不想得罪的,隻怕也得罪不起。”他向轎子方向望了望,似乎在詢問,又像是自言自語道:“你這麽做真的值得麽?”
楊開泰掀開轎簾道:“你又何必這麽悲觀,我們又不會在那裏常住,等到事情辦完,立刻就走了,他對我是什麽心思,又何必在意呢?”楊開泰笑了笑,繼續說道:“另外,誰說我是被人暗算的了?”
野豬皮這才大吃一驚,瞪大眼睛驚訝道:“難道不是?”
楊開泰搖了搖頭,歎息道,“若是暗算,我至少也能知道對方是誰?可是我現在連他的麵目都沒有看到,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時中毒的。”
野豬皮望著楊開泰手臂上的傷痕又要發問,楊開泰朝他擺了擺手,笑道,“我的酒葫蘆應該還在你哪裏吧?想來你用的趁手,已經不打算還了,但強盜如果遇到苦主,多少應該請他喝一杯的。”
野豬皮拿出酒葫蘆晃了晃,滿臉歉意的說道“你若想要酒葫蘆,我自然馬上歸還,可惜裏麵已經沒有酒,空的一滴都沒有了。”
楊開泰失笑道“我早該知道,天亮時找酒鬼要酒,這是件多麽愚蠢可笑的事。”
楊開泰沒有再繼續說話,而且已經放下了轎簾。野豬皮也沒有繼續發問,他對楊開泰為什麽受傷中毒自然是好奇的。可是他並沒有問楊開泰是否得罪過什麽人?也沒有問他最近可吃了什麽值得懷疑的食物,大概又是在哪裏中毒的?因為這些知不知道又有什麽關係呢,他隻需要知道楊開泰不光是自己的恩人,救過自己的性命,而且他又是自己的索達哥哥也就夠了。
此刻楊開泰已不需要著急趕路,他們慢慢的行路,這般速度,轎子也能更穩一些。秋風徐徐的中午並不炎熱,但陽光依然可以給人溫暖,楊開泰安排轎夫停下吃飯休息,自己也走出轎子,出來曬會太陽。他們已經走了大半的路程,估計今晚就一定能到的,而阿雲他們此時已經到葉赫城約有兩個時辰了。
關中雖然不像中原那樣保守,但那齊婭畢竟是二八佳年、待字閨中的小姐,她此刻麵色憔悴的躺在床上,趙花堂診脈的時候雖並沒有和她隔上一個簾子,但那齊婭的右手腕上卻放了一層輕紗,這樣診脈時便不會碰到肌膚,以遵循男女授受不親的原則。
她漆黑柔順的頭發上插了一根墨綠色的簪子,除此以外身上再沒有任何的金銀首飾,標準的瓜子臉,臉色雖有些發白但依然難掩芳華,她清麗秀雅的臉有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睛,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像似閃爍的星星,隻一眼,你就會記住她清純無瑕的美麗。就算你是瞎子,你也可以聞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一縷縷清香,也可以聽到她沁人心扉的柔語,就算用黃鸝的叫聲形容她的聲音,也讓人覺得差些甜美。阿雲正癡癡的看著她,她麵向阿雲臉上也露出如春天般美麗的笑容,現在雖然是寒秋,但她的笑已將春天帶了進來。他們是從小玩到大的玩伴,感情自然要親切一些。
趙花堂的眼睛並沒有瞎,她也的確是人間絕色,但他卻望著那齊婭眉毛深皺,好似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已經過了小一會了,他的手依然放在那齊婭的手腕上,他既沒有站起來,也沒有說什麽。
“先生,不知道小女子的病怎麽樣了?”那齊婭的態度很溫柔,也很大方,她似乎因為生病沒有沒有力氣,聲音也小的很,但她的話還是將趙花堂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趙花堂愣了愣神,笑道:“小姐花容月貌、窈窕淑女,尼堪外蘭城主得女如此,真是羨煞旁人。”他朝尼堪外蘭笑了笑,又對那齊婭說道“但不知冰肌玉骨可曾學過強身健體的法子?”
那齊婭柔聲道“小女子自幼體弱多病,身體弱不禁風,又哪裏學過什麽武藝了?先生此問可是因為我這病與身弱有關?”
其實,趙花堂早已診斷出那齊婭是中毒,而且所中之毒,正是與楊開泰一模一樣的催命梵花,此花隻生長於極高極寒的山脈,正是關中之毒,不過此物每年生長不多難以集采,江湖中從未聽過有專用此等毒藥的人。
催命梵花並非立刻致命的毒藥,不過對武藝高強之人卻有奇效,此毒無色無味,可溶於水,一但中毒,便不能運氣,否則毒性一旦侵入肺腑,便隻有中毒身亡。但剛剛診脈時他已覺察那齊婭脈搏與常人無異,甚至還要更羸弱一些,那是什麽人要給她這樣的弱女子下這等奇毒呢?若是要殺那齊婭方法有很多,天下毒藥也不下千種,而此毒來之不易,又為何用在她的身上?而且看她樣子中毒已不低於三日,隻是想來一直深居閨房,所以中毒還不至太深。
趙花堂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再去想,他長長歎了口氣道:“小姐並非因為體弱,而是中毒?”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很詫異,中毒?怎麽會是中毒呢?是誰舍得向這閉月羞花的人兒下毒?又是何時下的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