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捕死靈,偶遇鬆歙
月帶新霜色,砧和遠雁聲。
這天譚川的夜也是如此,家家戶戶熄了炊煙,掩了月色,隻剩偶爾一點豆大的燭火在茅屋裏跳躍,巨大的影子映在窗戶上,影影綽綽。
“噔噔噔天幹物燥!小心火燭!三更”
打更的小哥拖著長音,更鼓響過了三旬。天已經黑的透了,縱使開了春,夜裏也還是有些寒意。小哥迷迷瞪瞪打著哈切,哈出的熱氣變成了一縷白煙,正迷蒙了他的眼睛。不過這路走了千百回,摸他都能摸得回去。
紅色的燈籠搖搖晃晃,街邊柳葉兒也飄的不甚自然。那個小哥眯著眼拖著腳步,隻覺得這原本熟悉的道兒上竟然多了幾分鬼氣,嚇得他後脊梁一涼,加快了腳步。
但是他眼前還是黑影一閃,隻聽得小哥“鬼呀”一聲還沒喊完,就已經暈死在了路邊兒,襠下還流出了些渾濁的液體,一片腥臭。
“景鑠!處理一下!”
“知道了頭兒!”
那黑影腳步沒停,聽聲音是個泛著霜一樣的女聲。後麵又閃過兩道影子,隻留了最後一個矮個子的,絮絮叨叨,把那倒黴的小哥拖到了大榕樹底下。
“你說說你,死沉死沉的。怎麽還嚇得尿了褲子?”那個叫景鑠的小個子插著腰喘氣,沒喘幾下又用手捏住了鼻子,很是嫌棄的輕輕提了他一腳。他從腰上解下個酒壺,咕咚咚給那打更的灌了下去,邊灌邊嘮叨,“雖然我也不知道你看見了什麽,反正現在你是什麽都沒看見了啊!你喝多了,記住了!你喝多了!在這偷懶睡著了!”
景鑠把一葫蘆酒都灌了個幹淨,然後把酒葫蘆一扔,“噠!”得打了個響指。那打更的小哥胸口慢慢起伏,竟是重新有了人氣。景鑠看著他把氣喘勻,才又運了輕功,去追剛剛一閃而過的兩個人。
那先閃過的明明是個女子,卻把長發高高束在了腦後,挽成個利落的馬尾,一襲夜行衣在夜風下獵獵作響。一眼看過去,竟以為也是個帥氣的俠客。她衝著身後另一道黑影打了個手勢,那黑影一閃,也不知是怎樣騰挪,轉瞬就不見了蹤跡。女子捏了手裏湛藍窄劍,劍花一擰,找準了黑暗裏微弱的白光就刺了出去。
樹林裏光線太暗,隻覺得樹下的陰影裏有道風,飄忽不定。
忽然一道鬼火一閃,黑暗裏竄出了一個模糊的影子,隱約能看出個人形,那影子險險閃過劍鋒,擦著她的衣角,輕若無物的向反方向逃竄出去。
好在那先前消失的另一道黑影早已繞到了對麵,此時也橫了劍,攔在中間,冷聲說道:“你陽壽已盡,已是死靈,流於世間也不過是癡心未死,禍害人間!”
女子並不不廢話,折身又是一劍刺出,幹脆果斷,眼看就要刺中那半透明的人影,卻聽得“叮”的輕響,一紙折扇憑空接了劍招。女子隻覺得劍鋒一頓,接著向上一挑,卸了力道。
“陽夏!看緊了!別讓那死靈遛了!”
“是!”
對麵那名名叫陽夏的男子接了命令,看緊黑暗中的死靈不敢妄動。女子劍鋒一轉,纏住折扇,附身欺了上去。那拿折扇的人也不急著走,輕飄飄的左擋一下,右攔一下,有意無意的給用劍的姑娘喂著招。
劍若向上探,那紙扇便繞到劍下麵,輕飄飄一挑。看似沒用力道,劍卻早就衝著天而去。
劍若向下刺,那折扇就順著折扇再壓上一壓,劍尖便歪斜著向著土地去了。
那用劍的姑娘沒幾下就被逗急了,劍鋒一轉,竟然猝不及防衝著那死靈去了。拿折扇的人顯然也是嚇了一跳,猛地撤回扇子一擋,攔在了死靈前麵。
“不知這是哪位靈魂捕快,好是威風!”那聲音語氣不氣不惱,微微含笑。夜色裏一人負手而立,側臉棱角分明。
是個十分俊俏的公子哥。
他也是一襲黑色的夜行衣,孤身而立。風一吹,衣角嘩嘩作響,倒像是崖邊鬆濤陣陣。明明地上都上了霜,那男子手裏一把斑竹紋折扇卻依舊不徐不緩的搖著。隻見他微微頷首,客客氣氣的側身擋住了那個蜷縮在黑暗中的微弱影子。然後想起什麽似的,折扇合起來“啪”得一打掌心,指了指身後不遠處的樹後,緩緩說道:“哦對了,半路還撿了個小子,跑得太慢,想來應該也是姑娘的人,順手帶來了。”
從樹背後偷偷摸摸溜出一人,正是景鑠,如今眾人目光一聚,他隻好臊眉耷眼地躲回陽夏身後,小心翼翼地偷瞄著那女子的臉色。見女子乜斜了他一眼,並沒有說話,趕緊堆了一臉的賤笑,點頭哈腰地念叨著,“意外,意外!”
女子已經失了氣勢,隻能提劍行禮,聲音幹錯利落,像是冬月裏湖麵上結的冰。“宋婕,三生之外特聘靈魂捕頭。”
她伸手一指身後二人,又斜眼瞪了一眼景鑠,介紹道:“這是陽夏,剛剛您途中遇見的是景鑠,都是靈魂捕快。初入三生,學藝不精,還讓先生見笑了。”
景鑠狗腿子似的抱著陽夏的胳膊,隻可惜那位謫仙一樣的男子壓根就沒正眼看他。
那男子蹲下來,看著那近乎透明的死靈。彎著手指挑起折扇,勾起黑影裏那靈魂的小臉。看樣貌,那還是個年歲不大的姑娘,在黑暗裏瑟瑟發抖。
“辦案,還麻煩先生讓一讓?”宋婕有些不耐煩,微微皺了皺眉。
“在下鬆歙,很巧,在下是三生之外的人,渡靈人。”男子收了折扇,起身回禮。行動間如行雲流水,說不出的風流。
隻可惜對麵三人,也根本沒人欣賞。宋婕搓了搓手指,打量著麵前的鬆歙。剛剛他隻是出手攔了一下,竟然就把宋婕的手指震得有些發麻。以他的身手,哪像個渡靈人。
“既是同行,先生又何必阻攔,為何不讓我們頭兒送她早入輪回?”景鑠在依舊半藏在陽夏身後,隻探出個腦袋衝著鬆歙叫喊。那陽夏本就高他半頭有餘,冷著一張臉給他按了回去。
那叫鬆歙的男子微微一笑,不做計較,依舊淡然說道:“宋姑娘莫急。這位姑娘看著也不像是惡靈,不如先問問原由,問問她為何不願跟你回去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