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彩
若是田小貝這會在前堂,眼睛定是又是要瞪的老圓,心說最近這客人還真就一個賽一個的奇特。
隻見那人一身深藍配大黃的打扮,腰間束著一根亮閃閃的重色寬帶,右肩上還垂著一顆綠晶晶的掛飾,一眼看過去好像海底珊瑚成了精,擱誰撞見了都得回頭多看兩下。
若是這兩下為仔細人所看,還會發現他身上那大黃乃是整件的厚重外袍,雙肩搭到胳膊以及褲子到膝蓋長的深藍都是另外的搭配,全都頗為緊張地繃在身上,讓人平白生出幾分擔心來。
“別看了。”男子顯然也知道自己這身衣服奇特,凍紅的臉上全然掩蓋不住羞恥的紅暈,隻得微微咬著牙提醒黃旺重趕緊把看愣的眼神收一收。
“你剛才說啥?”黃旺重是真沒聽見——在男子進門的瞬間,他的全部注意力就全被這不可描述……濃鬱大膽的配色吸引了。
“這幾日,你可瞧見一個青年?”男子微微側頭又說了一句,麵上的紅暈很快燒到了本就凍紅的耳根。
這幾日過前堂的客人一二三四五,滿打滿算也就那麽一個青年,黃旺重當然閉著眼也不會答歪。
“瞧見沒,從這往那。”他衝著一比劃:“前腳剛走。”
“謝老板。”得了回答,男子匆匆一點頭,挺拔的身形很快轉到堂邊,然後頓在了門後。
“怪冷的,喝杯茶唄。”黃旺重看出了他的猶豫。
“不了!”男子略微遲疑,還是大聲地答了一句。緊接著,他一扯衣領護住脖子,埋著頭又衝進了門外的冰天雪地中。
“乖乖,螃蟹。”黃旺重喃喃到。
他倒不是說男子有什麽橫向走路的趨勢,純粹是因為這拉遠一看,男子腹腰上一圈大黃,肩膀腿間歇垂裹著深藍,越瞧越像個奇特的大螃蟹——畢竟珊瑚哪有這麽醜的搭配。
“可惜了,身形還怪俊的。”這讓黃旺重忍不住又補了一句。
其實不光這身形,還有男子身上的掛飾,要不是他經驗老到專門去看了一眼,定然要把那該看的東西看漏了——
“喂喂喂,別去!”堂後的門簾突然掀開,除了端著盤子走出來的大師外,後堂還額外溢出了幾聲慌亂的提醒。
要是循聲過去一瞅,便會發現這沒多大會的功夫,田小貝也遇了不少稀奇事。
他先是來到廚房邊,瞧了一眼裏麵那個稻草人背影,愣是沒敢進,搓著手轉悠去了路邊。
這一轉悠不打緊,田小貝又瞧見一個黃藍相間大概是人的玩意倚在牆邊,跟卡碟似的走兩步回來再走兩步再回來,一會把手放袖子裏揣著,一會又捂著臉轉身避風,然後把凍紅的雙手伸到嘴邊一陣哈氣,帶得肩上一點綠意晃悠個沒完。
……都凍成這樣了怎麽不進屋呢?這麽虎呢?田小貝看著都替他著急。
正當他準備喊一嗓子提醒的時候,那人終於像是下定了決心,眨眼功夫不知道從哪摸出來一塊白色的長圍巾,三兩下就把腦袋裹了個嚴實,讓整個頭就剩下一雙眼睛在外麵露著,然後一閃身消失在了圍欄邊。
“嗯???”直到那玩意離開自己的視線,田小貝都不確定自己到底是看見了個啥。
正當他傻愣愣盯著圍欄發懵的時候,背後穿來了低低的踩雪聲。
“咯吱。”那聲音由遠及近,很快到了田小貝身後。他被嚇得汗毛直立,猛然將頭轉了回去,一下子便撞上了個紅彤彤的玩意。
“哇——唔!”田小貝當場被嚇得大叫,但是剛出了一個音便給人死死捂住了嘴巴。
在那個瞬間,他瞧著眼前晃來晃去的紅影渾身僵硬,連自己埋在哪裏都想好了。
“噓。”不過下一秒,對方卻發出了點人的動靜,還去捏田小貝的鼻子,讓他裝暈都未遂。
“嗚。”無奈之下,田小貝隻好乖乖點頭示意自己不會亂動,沒想到還重獲得了自由。
緊接著,他驚恐地後退一步,這才發現自己麵前正杵著一個滿臉好奇的年輕人,而自己方才眼前紅晃晃的一片,正是他雙眼角綴飾的嫣紅點描。
嗚哇,這又是個什麽東西啊!田小貝腿都軟了。
他慌亂地上下掃視對方,正發現這個彎著腰的年輕人身上是大紅大綠配大紫,站雪地上仿佛移動的模糊色塊,弄得他眼前一片重影直發昏。
不僅如此,此人還惡人先告狀,搶在田小貝前頭開口,直接給他整不會了。
“呀,是個人呀!”他把臉湊上前來,一雙勾著紅影的眼睛眨啊眨,整個人顯得異常驚奇,仿佛才剛剛發現這個事實。
“……不然呢?”田小貝憋了半天終於憋出了三個字。
“哈哈哈哈哈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料對方卻爽朗地笑了起來,說著還把自己的手放在田小貝的衣領上作勢就提:“就是覺得你我一隻手就能提起來,有點奇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呃?”這讓田小貝更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一時間直愣愣地看著對方眨眼。
而這又讓對方誤會了些什麽,直接一把提起田小貝,當場表演了一個他不但能提起他,還能轉,不但能轉,還能甩,不但能甩,還能接,就是腳底不太穩妥,一下踩滑跟田小貝並排摔了個四腳朝天。
啊,蒼天!啊,大地!就在田小貝躺在地上的時候,他的內心久久不能平靜。
他頭次發現天是那麽藍,地是那麽冷,自己是那麽遭罪,不過十三載的小小年紀就要遇見這麽離奇的家夥,飛向自己所不能把持的高度。
不過還沒等田小貝進一步覺醒什麽深邃的哲學天賦,身邊的人就兩腿一蹬蹦了起來。
他一邊拍打身上的雪一邊拉田小貝起來,臉上那是笑得明亮中帶著一絲真誠的憨氣,愣是讓田小貝丁點怒意都沒能生出來。
“哈哈哈哈哈對不住,啊對了,你知道這附近哪有住的地方嗎?”年輕人一邊彎腰幫田小貝拍雪一邊問到。
他來的時候可看了一圈了,這地兒房子雖多但都帶著鎖,實在不好擅自進去,隻能沿著牆壁挨家挨戶地繼續往前摸,半天下來身上都凍透了,就想來點熱湯開水的。
“我家就是,客人你打尖還是住店?”猝不及防回歸本行,田小貝捂著脖子撓了撓額前散下的碎發,有氣無力地問到。
“我啊……”而相比之下,年輕人就有精神多了。
他話還沒說完,眼睛驟然一亮,一瞬間連眼角的嫣紅都躍動了幾分。
緊接著,他直接拋下田小貝,幾步躥到廚房門口,伸長脖子歪著頭看著裏麵走出來的“稻草人”。
而稻草人,啊不是,是大師。他不解其意,高冷地對著年輕人點點頭,端著幾盤新出爐的香噴噴的小炒就走向了前堂。
“喂喂喂,別去!”眼見年輕人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餐盤,儼然就要跟著大師走,田小貝趕緊三步並作兩步一個飛撲把他攔了下來:“那個可不能讓你甩著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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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