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溫
色彩,色彩,色彩。白天的冬嶺城四處洋溢著不同的色彩。
隻見那一棟棟純白的建築上掛著形形色色的彩帶彩布裝飾,各家風格都有所不同,端的是一個百花齊放。
“今年怎的換了個粉白色出來。”楊陸笑著向店家搭話。
“我閨女設計的。”五大三粗的漢子略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隨即臉上又擺出了自豪來:“從設計到縫製都是她做的,怎麽樣,不輸盛堂的手藝吧?”
“確實好看,你女兒真是心靈手巧。”楊陸真心誇讚。
“是你呀?”說來正巧,店家的女兒也剛回到家門口:“去歲說的勾描我早早就預備了材料,怎麽樣,現在就做?”
“今天還有些不方便,改日我再來找你。”楊陸對兩人一笑,繼續向前逛去。
“他家是賣雜貨的,今年的裝飾還真是讓人眼前一亮。”楊陸略略思考:“不過招牌好像就沒那麽明顯了,稍微有些喧賓奪主。”
“這是冬嶺城的慣例。”他轉頭跟楊稚閑聊:“每年的挽溫都會換一次外部的裝飾,當然,有的店家會換的勤快些……”
轉過彎去,恰巧前麵一個孩子正坐在石塊上對著棋盤冥思苦想,楊陸被他引去心神,話到一半沒了下文。
“你懂棋?”順著視線看過去,楊稚眼前一亮。上次他正兒八經與人下棋,還是楊亮在的時候。
“哪種啊?”楊陸隨口問到:“不過我是哪種都不會。”
他在看的本也不是棋盤,而是小孩手背上勾描出的鬆鼠花紋。那花紋隻著褐黃兩色,寥寥幾筆就將鬆鼠爬樹勾勒得栩栩如生。
“也不知道是這孩子自己畫的還是家人給畫的。”楊陸若有所思:“用筆不像是婉堂的風格。”
不等楊稚詢問,他又解釋道:“婉堂是專門的手紋店,因為老板心思巧妙下筆又穩,所以生意很是不錯。”
“而且這手紋用的塗料一般兩到三天就會褪色,但經過婉老板的處理,這花紋足可以撐上半個月。”
“方才那女孩說的也是手紋吧?”楊稚有留意到店家女兒說話時眼睛一直在瞧楊陸的手。
“對。”楊陸點點頭:“去歲她畫的蝴蝶極為好看,後來說要給我畫上一個能讓我大吃一驚的花紋。”
“不過當時我都要回程了,塗上也要刮掉,實在浪費。正好她也說自己還想構思構思,也就約好了今年。”他無奈地笑了笑:“可惜今年這一時半會兒也畫不了了。”
“看,那是盛堂。”出了巷口,迎麵是一個人來人往的店麵。
“他家主營布料與衣裳。”楊陸又將視線落在楊稚的身上。
早前他讓楊稚換件厚些的衣服,哪成想換完又是一件白衣,製式上還與前一件相仿,隻是細節上略有些區別。
這樣的穿搭倒是簡潔好看,但看久了終究是有些乏味。
“怎麽樣,趁著機會難得,要不要去裏麵選件衣服改改風格?”楊陸詢問道。
“進去耍流氓嗎?”楊稚反問到。
“咳、咳。”楊陸最見不得楊稚一邊沒什麽表情一邊說疑似俏皮話的樣子,那感覺跟楊典罵之前的他死亡凝視沒什麽兩樣:“就……進去在衣服上塗兩筆也成呀,冬嶺城許多衣服都是原先白板,後期自己或是請店家畫上的紋樣……”
與楊陸出門,七繞八拐終究是會拐在吃上。
閑聊間,一股濃鬱的香氣傳了過來,入眼是一片細木與彩布搭起的小棚子,棚間滿是氤氳的白汽。
“這兒叫挽溫街。”楊陸已是私下吞起了口水:“吃東西嗎?”
“好。”楊稚一口答應。楊陸的心思基本擺在臉上,他自然不會去做那個拒絕的壞人。
“呦,阿陸少爺!”小二隔著老遠就看見個白衣,近了發現那人身旁正是楊陸,樂得早就開擦了桌椅板凳。
“哈。”楊陸放棄了糾正的心思,反正楊稚也不像是個會胡說八道的人。
“你這白衣我可得擦幹淨點。”小二沒話找話:“來,坐,保證你起來後衣服上一點灰兒都沒有。”
“兩杯乳茶。”楊陸看楊稚也不像個餓了的樣子:“這街上都是本地人本地菜,附近的棚子共用這些桌子,你想吃什麽去點。”
說罷,他不忘補上一句:“銀子這次你可帶了吧?”
天地良心,昨晚楊陸可是在療完傷、渾身像是散了架的狀態下專程把銀子分給了楊稚一份,理由是:這些你拿著用,多餘的就留著做好保障,省的我一不小心把回去的路費也吃了。
“帶了。”楊稚又慣例去轟他:“想去就去吧。”
“我怎麽感覺你啥都知道。”楊陸有些費解:“算了,走不丟就行。”
“不過就這個尋路水平來看。”他站起身來自言自語:“我咋感覺我丟了他都丟不了……”
“來來來,先來我這,嚐嚐我新熬的雜湯。”牛嬸扯起嗓子張羅到。方才小二回來一要茶,她就刻意盯著楊陸,見他要過來,趕緊先喊了起來。
“來了來了。”楊陸在吃上是從不缺積極。
他接過牛嬸遞來的小碗品了一口,還沒來得及說話又給另一家扯了去。
“怎麽還插起隊來了。”牛嬸抱怨道。
“你家著湯今年又沒放肉,當然是先讓肉湯來。”喬叔毫不客氣。
“肉吃多了多膩歪啊。”這話牛嬸可就不愛聽了:“當然要先用蔬菜湯解膩。”
“解膩當然是膩歪後的事情。”喬叔轉頭問楊陸:“阿陸少爺,吃出什麽肉沒有?”
唔,下雪了。
那邊楊陸消失在了棚子裏,這邊楊稚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
許是冬嶺天寒的緣故,這挽溫街的食物清一色的都是燉湯燉菜,茶也多是煮好的乳茶。
他嚐了幾口,實在是喝不慣這樣厚重的味道,也就放下杯子在腦內模擬起了巷內孩子看著的棋局。
“破了。”很快,他睜開眼睛喃喃道。
不過孩童看著的棋局好破,另外一個棋局他是日日模擬上幾次都不會厭煩。
他閉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最後一次與楊亮對弈的時候。
“棋路怎麽變了?”楊亮挑挑眉:“不玩你那些小心思了?”
“下棋不語。”楊稚當時還叫吳稚。
“沒有這個說法好吧。”楊亮撇撇嘴:“怎麽還不走,膩歪起來了?”
吳稚不語,依舊低頭看著棋局。
“眼都直了!”楊亮一敲桌子:“真稀奇,你怎麽還走神了?”
見吳稚實在不在狀態,他站起身來:“好了好了,下次再說吧,就當你心疼心疼我,別讓我老在外麵坐著。”
“還回來嗎?”吳稚突然問到。
“當然回來。”楊亮莫名其妙:“棋不是還沒下完?”
“嗯。”吳稚沉沉地應了一聲:“我等著你。”
不過最後麽,楊亮人確實是回來了,但是由於病上加病,終究是沒了下棋的精氣神。
“我是不是還欠你半盤棋?”那天的楊亮坐在室外看著紛紛揚揚的大雪,嘴唇被凍得蒼白。
“欠著吧。”吳稚抿嘴答道。
“欠著欠著我怕就還不上嘍。”楊亮聳聳肩。
“……”吳稚沒有回答。
“真麻煩,我還欠著……”楊亮喃喃自語:“吳稚,去我房間床下拿壺酒唄?”
“不許喝。”這拒絕幾乎成為吳稚的習慣。
“好吧,我不喝。”楊亮笑了笑:“算了,就當幫我個忙,把我床下那些酒都拿過來,然後開封。”
看吳稚神情複雜似有不悅,他慢悠悠承諾道:“我不喝,就聞聞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