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中
“……你現在才說你失敗了是不是晚了點？”楊琦咬牙切齒地緊拉著楊明，左腳又往泥裏陷了幾分。
而後者隻剩了一個腦袋和一個胳膊在紅霧外麵，神色倒極為無辜。
“施法一結束我就知道失敗了啊。”楊明一臉委屈:“你想啊，現在是什麽季節？”
“秋季。”楊琦不明所以。
“你再瞅瞅那葉兒。”楊明用還算自由的腦袋衝“甬道”一仰頭。
“我還瞅這葉兒，生死攸關的功夫我還給你瞅葉兒。”楊琦氣不打一處來:“等你出來我就給你掛樹上喝風去。”
“你想想看嘛！”楊明堅持說道。
“一個破葉兒有什麽好看的，再嫩的葉子也是哪都有……”等等，嫩葉？意識到錯處，楊琦的聲音逐漸呆滯。
“那不就結了？大秋天——哎呦我的弟弟你別走神。”幾句話功夫，紅霧已經卷到楊明後腦輕輕敲打，嚇得他死死掐著楊琦的胳膊。
“嘶。”胳膊被抓的生疼，楊琦瞬間回過神來，手頭上也趕緊又加了點力氣:“楊明？”
“咋啦？”胳膊勉強穩住，楊明趁機給了下麵的紅霧兩腳。他現在勉強還能感知到自己的右腿，雖然隻有半條。
“我能鬆手嗎？”楊琦眼角微微抽了抽。
“誒誒誒誒，飯可以亂吃玩笑可不能亂開。”楊明抓得更緊了:“咱們幾年同隊的情誼你可不能胡來啊。”
“還同隊情誼？！”楊琦腰身一沉生拽著他的胳膊往回拉:“等我回去先把你的東西扔出去，再把楊陸的東西扔出去。”
“好好地關我啥事？”楊陸欠揍的聲音突然響起。
“楊陸？你還在啊！”聽見熟悉的聲音，楊琦多少有些歡喜:“快來搭把手。”
“我也挺想搭把手的。”楊陸咂摸咂摸嘴，聲音罕見地正經起來:“但是我不確定我的手在哪裏。”
方才在楊琦施法剛一結束，他就被紅霧整個撲入懷中，再沒能感知到自己的軀體。
沒有軀體，這可真是在楊陸的感知體係外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呼喊和反抗，隻能茫然地看著四周的紅霧飄動。
不過即使是這樣，好消息也是有的。比如他還能聽見楊琦的聲音，還能確信自己還沒跑丟。
“等等，能聽見我說話？”楊陸突然亢奮起來:“那是不是我的身體還在啊！”
“我、你他——”楊琦硬憋下到嘴邊的髒話，好半天才緩過勁來。
“不是，你們倆是不是淡定的有點過頭了？”他有點懷疑人生:“你們老實告訴我，這紅霧是不是個幻象，被吃了啥事都沒有？”
“多少有點事，胳膊還挺疼的，腿也疼。”楊明一本正經。
“確實，啥也看不著，也感知不到，就能聽見你倆擱那鬼扯。”楊陸補了一句。
“……”是你不正常還是我不正常，還是咱們都不正常？楊琦真的產生了放手的念頭。這倆玩意兒愛誰誰趕緊毀滅吧。
“楊琦。”忽地，楊陸喊了楊琦的名字。
“咋了，有話說有屁放。”後者腰間已經僵痛，手上卻不敢真的放手。
“這霧的效果恐怕因人而異，我已經什麽都感覺不到了，但是楊明還能感覺到痛。”他認真地說道。
“說不定是因為我才被吞了一半，之前我就感覺不到腰了。”楊明提醒道。
“啥？都這個時候就別交流感想了行嗎？！”楊琦簡直要被這兩個人氣死了。
“楊琦，記住我們的描述，回去後好好地跟典隊說上一說。”楊陸沒有理他，依舊自顧自說了下去。
“對，一定不要漏描述哪裏。”楊明勉強抬起臉對他露出微笑:“好好活下去吧。”
“你們他媽想幹什麽？？？”話說到這個份上，楊琦心裏一震。
“楊明，你還有什麽幺蛾子招數嗎快用用，我可沒轍了。”楊陸沒有搭理他。
“我確實有個招，但是不確定。”楊明嘿嘿一笑。
他閉目默念口訣，一塊實心牌子平白從霧中鑽出，穩穩地停在了楊琦麵前。
“拿上它，走。”楊明鬆開了自己的手。
“走個屁，我要這個破牌子幹什麽？！”楊琦罵到。
“在牌子掉我頭上之前，紅霧沒敢侵襲，我也隻能這麽一賭了。”紅霧蔓延到前額，楊明最後抬頭看了楊琦一眼:“鬆手吧。”
“……”楊琦的眼睛一向好使，此時卻有些模糊。他本想開口罵聲一句，手上卻咬牙拽得更緊了。
見狀，楊明笑著又開了口:“楊琦，我爺當初掛在嘴上最常說的話就是，反常必有妖。”
“像是什麽六月飛雪，秋日生芽兒這些，再遇見你可一定要提高警惕，千萬別再傻傻地前湊了。”
“還有……”
紅霧吞沒了楊明的臉，亦卡斷了他的聲音。他用僅剩的手指撚決，實心的木牌驟然墜落拍在楊琦手腕上。
“啊！”楊琦吃痛不自覺手間一麻、指尖一鬆，再看眼前隻剩下了滾滾的紅霧。
“混蛋……”楊琦捏緊木牌，回頭衝著自以為的來路跑去。
“叮鈴。”木牌上發出隱隱的光芒，紅霧被什麽東西生硬地劈開。
他咬牙奔跑著，背後的甬道逐漸隱沒在瀚如煙海的紅霧中。
忽地，楊琦的麵前出現了一道光芒。
他下意識拐向光芒，同時不忘定睛一看，發現那正是一棵高大的樹木。
那樹木碧綠筆直，鮮嫩的色澤就仿佛三日渡漠後看見泉水那般令人舒暢，頂上的葉片更是水靈地仿佛街口賣豆腐的喬三姑，通體散發著生命的光輝。
“騙我一次你還要騙我第二次嗎？！”又見此木，楊琦勃然大怒。
他毫不猶豫地轉彎拐向背後，迎著滿眼的紅霧撞了過去。
“咚！”那紅霧厚如硬鐵，狠狠地撞在楊琦的身上，將他撞得頭昏眼花。
“呃……”楊琦痛苦地發出悶響。他嘴角流下一縷紅熱，雙手本能地推著麵前，腳步依舊艱難地挪著。
他知道，自己還不能停下。
“你這小子真是一根筋。”忽地，什麽人的聲音傳了過來。
緊接著，楊琦腰身一輕，腳腕也猛地一鬆。
“楊……”像是被誰托了一把，他再度奔跑起來。
兩旁紅霧不斷扭曲試圖阻攔這個到手的獵物，卻又像是被什麽看不見的東西頂了回去。
“別停下，往前走。”那人在楊琦耳旁不斷低語，聲音卻一句比一句微弱。
身體逐漸綿軟麻木，腳步越來越沉，楊琦隻覺得背上重如千斤，仿佛下一秒就要重新被紅霧凝固在體內。
他心下一狠，嘶吼著凝聚起最後的力量向前大步躍去。
“楊陸啊——”那聲音仿佛要燃盡楊琦最後的力量——
但這次，他沒能踏在堅實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