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與變化
再信你們魔君我就躺鍋裏把自己燉了。
雷光繚繞的識海裏，巨蟒無聲地咒罵著。
看珂千魔君那麽篤定，它還以為自己能吞並趙穀澈的意識，以他的身份光明正大地潛伏在沈源身側。
結果呢，在它答應珂千魔君的條件後，對方當場沒了蹤影。
緊接著，那股惱人的赤焰又探了進來。這次的它沒有試探，不偏不倚直接衝向了巨蟒的主意識體。
巨蟒被嚇得六神無主，當場向後逃竄。直到撞上某種堅硬的物質，它才發現，自己竟然慌不擇路鑽進了傀儡蟲中。
這鬼東西還在呢？
巨蟒吐了吐舌頭。
不過危機近在眼前，它也顧不得這些了。
眼見赤焰越來越近，它渾身僵硬，下意識盤著蟲體內壁裝死，卻見火光從眼前一滑而過。
嘶？
幾秒後，預想中的熱浪並未襲來，巨蟒遲疑片刻回過了頭。
這不轉頭還好，這一磚頭，巨蟒發現那赤焰無情地燒掉了範圍內的所有黑氣，隻看得它一陣心疼。
我多年的修為啊——
它不可避免地抽了抽尾巴。
即使燒了大片的黑氣，那赤焰也還不滿足。它在識海中轉了幾圈，猛然鋪開了焰尾。
不是吧，還找我呢？缺不缺德，真就趕盡殺絕？
巨蟒在心中大罵不已，身體卻不敢行動。
不管它如何憤怒，那火焰還是不疾不徐按照自己的節奏鋪展開來。
火光將整片識海燒的通紅，連帶著趙穀澈淺色的靈魂都染上了一抹赤色。
不僅如此，在火焰搖曳光影的映襯下，這沉睡多年的魂魄似乎也蘇醒過來，在識海中央翩躚起舞。
幾番搜索未果後，赤焰終於收回了力量。它逗弄般拍了拍趙穀澈的靈魂，悠閑地飄了出去。
結束了？安全了？
意識到那赤焰真的離去，巨蟒訝異地看著重歸平靜的識海。
它小心翼翼地探出黑氣，卻再次撞上了蟲體內壁。
“嘶——”危險都過去了，你還要幹嘛啊？
巨蟒不滿地吐出舌頭，在其中爬上爬下尋找出口。
一盞茶功夫後，沒找到絲毫缺口的它悻悻地收起黑氣，憤憤然盤在了蟲體內。
雖然不能出去，不過——
巨蟒突然心念一動，嚐試著按照之前的方式運作起了法力。
不久後，模糊的光影投射在它麵前，儼然是外界的景象。
這一看之下，巨蟒又毛了。
那該死的赤焰白羽平竟然還未離去。隻見他懶散地用兩指勾著趙穀澈的後頸，於空中禦火而行。
陰魂不散。
巨蟒有些緊張地盤了盤身體，趕緊控製著光影轉換視角。
它很想看清現在的位置，卻隻瞧見了朦朧的熱浪。
被困在傀儡蟲內，外界還燃著片大火，腹背受敵的巨蟒頗有些苦意。
它扭動了一下開始渙散的身體，又盤點了一下稀薄的法力，看著無處不在的大火，難以抑製地想起了當年。
那時，它還是一條尺寸長的——
“啪！”清脆的響聲傳來，它記憶還沒開始湧動，便被一股震動打斷了。
幹嘛啊，真就弱者沒蛇權了，回憶都不給？姑且我也是條有故事的……
暴躁的巨蟒憤怒地打開了投影，然後再度老老實實噤了聲。
四周的火光已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白色的石景。
於巨蟒而言，這色澤淺淡、氣勢恢宏的城池不僅賞心悅目，還熟悉無比。
淦，萬清城。
看著護城隊的人圍上來，巨蟒已經連罵都不知道該怎麽罵了。
心思都不用費幾分，它就猜到了事情是如何發生的:準是白羽平看趙穀澈是人形，路過順手把他丟進了萬清城。
而且結合沈源之前的反應，它都能猜到後續的發展——
果不其然，不一會兒，雷光也毫不留情地劈進了識海。
在巨蟒生無可戀的目光下，那驚雷迅速席卷了整個識海，又將其染成了濃烈的的紫色。
巨蟒承認，珂千魔君的確履行了自己說過的話。
在這幾番的檢查裏，它既沒有被白羽平剝離，也沒有被沈源斬殺。
但是，這交易絕對有問題。
巨蟒吐著舌頭恨恨然想到。
隻見那雷光搜索一圈還不肯離去，反而在識海中凝成了一把長劍。
與方才的火海不同，這雷劍吞吐著懾骨的氣息，隔著傀儡蟲還震得巨蟒全身發麻。
恍惚間，他仿佛見到了懸掛在萬物上空、能斬盡一切的裁決之劍。
就在巨蟒恐懼不已之時，劍尖那點純正的紫色突然閃爍了一下。有什麽東西沿著劍身迅速流下，凝出了一抹淡金色的柔光。
金光蜿蜒而下滴在了識海中央的淺色中。片刻後，微妙的顫動從內而外裹挾了整個識海。
細微的顫動不動聲色地重整了整片識海，又拚湊起了殘缺的靈魂。
隻見那魂魄的樣子越來越具體，最後竟然重新化為了趙穀澈的模樣。
什麽？！
巨蟒被眼前的景象驚得蛇軀三顫。
它從未想過，被黑氣侵蝕了半數之多的趙穀澈竟然還有蘇醒的那天。
而且，代價居然就隻是些許記憶？！
望著逐漸穩定的仇人之子，巨蟒愈發憤恨。憑什麽這家夥還有重來的機會，而我那些宗族兄弟……
當時的巨蟒沒有意識到，更糟糕的事情還在後麵。
它本來還擔心趙穀澈醒來後自己該何去何從，很快，它發現根本不用操心這些。
因為它根本出不去傀儡蟲。
從趙穀澈恢複意識到掌控身體，從他茫然無知到憶及身份，巨蟒就一直被在傀儡蟲裏打轉。
狹小的空間與虛無的識海無限拉長了對巨蟒的折磨，它瘋過吼過，對著傀儡蟲死命撞過。甚至有一次，它成功保出一縷黑氣，短暫地控製了趙穀澈的軀體。
當時它拚命逃出萬清城，衝著魔城的方向盡力跑著——
可最後還是一無所獲。
被傀儡蟲強硬地按回體內的巨蟒呆呆地盤在黑暗在，認命般垂下了頭。
“我看呐，這未來的氣運八成要收歸人形，你可要當心了。”
不知怎的，巨蟒想起了當年救他的魔君。
那家夥裹在一團黑霧裏看不清真身，於火堆旁對著一個八足生物言道。
“曉得了曉得了。”後者不在意地昂頭敷衍了兩句，全神貫注地盯著麵前咕咚咕咚的鍋子。
鍋子裏散發著觸動靈魂的香氣，撩得巨蟒頗有些難耐。
“哼。”看他的饞樣，魔君哼笑了一聲。與他而言，這透著原始欲望的模樣著實有辱斯文。
“請吧。”八足生物則更為直接，當場下了逐客令:“美食當前，莫要擾了我的興致。”
“我還以為你會更貪一點呢。”魔君看著鍋子眯眼笑道。
“切，貪多嚼不爛——”後者拖長聲音似乎意有所指。
“貪多嚼不爛麽。”巨蟒重複了一遍回憶中的話，不禁感觸良多。
現在的它著實後悔，為什麽不去第一時間把趙穀澈宰了再去挑釁他的老子，而是選擇費勁巴力的掏空他的靈魂，想要替代他的身份蟄伏進空穀城。
貪貪貪。我怎麽就非要多此一舉呢。
巨蟒悔的鱗片發青。望著時靈時不靈的投影，它的身體漸漸凝固，思維也開始停頓。
最後將巨蟒拯救出來的是一片平靜的土地。
這地方自識海中央生出，帶著難以言喻的平和氣息。
巨蟒看著土地緩緩擴大，看著它頂上撐起一片天空，看著光芒鋪在它身上折射出片片浮影。
它的心態慢慢平緩下來，甚至開始堅持盯著風景計時以便自己保持清醒。
漸漸的，它好像理解了那句“未來的氣運八成在人形”。
趙穀澈這家夥，大概就是人形氣運的最好表現吧。
巨蟒想到。
在這段時間裏，這家夥雖然離開了萬清城，卻被赤臨城的人撿到，還收作了弟子。
不僅如此，白羽平還會時不時露個麵，把因各種離譜理由迷失的趙穀澈提回空穀城。
真不明白，一個被我廢了根基的家夥憑什麽值得這樣的偏愛？
巨蟒有些嫉妒。
它從來經曆的都是強者法則，被教育隻有變強才能活下去。
“要想活下去，除了變強和變殘忍，沒有他法。”
巨蟒至今還記得族長的教導。
當時它還異常不解，不懂自己身為脫離獸類本能較多的漂蛟族為何反而要追求獸性。
但經曆了被絞殺、滅族後，看著殘存的蛇蛋窩，巨蟒明白了。
在這個世界上，能活下去的果然隻有強者。為了變強，所有生物理所應當要付出一切。
所以，族長的教導成為了它堅信不疑的生存信條。
“隻有強者才配活下去，你算什麽東西，也配活的這樣快樂？”
終於，巨蟒爆發了。
巨蟒用盡一切力量發泄著，在傀儡蟲中各種肆虐。在它猛烈的情緒下，就連傀儡蟲也讓了步。
那蟲子如氣球一般越吹越大，最後竟然反包圍了那片土地。
等巨蟒回過神來，它已經占據了大片識海，包裹著中央的微觀世界。
嗯，果然。巨蟒吐出舌頭，眼睛久違地閃出兩道碧綠的陰光。
“隻有強者才配活著。”
約摸是天助自強者，自那天以後，巨蟒的日子越來越好過。
雖然中間由於輕舉妄動被白羽平察覺，還被注入了赤焰，但還好，一縷青風帶著信息找到了他，將他及時地喊走了。
失去主體操控的焰火鬥不過地頭蛇，最後藏進了微觀世界。
兩者隔著薄膜對峙，間或互相撩撥打鬥，直到巨蟒又一番大機緣的降臨——
在一個平平無奇的日子裏，它發現自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觀察整座赤臨城的景象。
看著額上漂浮的花紋，它隱約明白是珂千魔君留下的傀儡印活了。
巨蟒借助印法越練越強，終於聯絡到了珂千魔君本人。
“我幫你做掉沈白其中一個，與之相對的，我要——”
法力更勝於前的巨蟒自信地邀請珂千魔君交易，這次，它想……
“不必了。”珂千魔君簡短地回了一句，而後掐斷了鏈接。
我特麽——！
巨蟒很生氣。
不過，巨蟒很快理解了現狀。
因為白羽平回到了赤臨城。
這家夥的氣息向來熾熱難以掩藏，在毫無警覺的情況下冷不丁看見這張臉，巨蟒還嚇了一大跳。
不過白羽平顯然顧不上它，因為他本人已經身受重傷。
他的慘烈的情況嚇到了赤臨城一眾老家夥，那群人趕緊把白羽平帶進密室，一連救了三年才將其救回。
巨蟒敏銳地感受到，撿回一條命的白羽平失去了往日的震懾力，行事也愈發謹慎。
與此同時，這群老家夥身上的薄霧也散去了。
事到如今，巨蟒終於可以像窺探其他人一樣地看著他們了。
虛海變了。
不知道為什麽，巨蟒腦海中隱約間浮現了這個念頭。
後來，監視了數場老家夥開會、聽了許多仙魔之詞的它發現那不是錯覺，虛海真的變了。
而且這個變不是浮於表麵的改動，是真正的、徹底的、由內向外的劇變。
護著趙穀澈的勢力要垮了，真正屬於強者的時代要來了。
巨蟒亢奮地在黑暗中扭動。
它知道，這次自己一定會得償所願。
時間線回到現在，巨蟒望著故作輕鬆的焰獸危險地眯起了眼睛。
自白羽平落魄後，這焰火便沒了蹤影，它還以為這玩意早就熄滅了，還從未想過它還能燒的如此旺盛。
不過，也到此為止了。
巨蟒對著焰獸吐了吐舌頭，而後猛然發動了進攻。
你這早已過氣的老東西，就給我，徹底煙消雲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