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緣
當風泣散去,虛境隻剩下了本源火舒緩的燃燒聲。
落途望著赤色的火苗,出神地盯著它身上漂浮的水霧。
“明明是天克。”他喃喃道。
落途本以為白羽平已悉數吞沒本源水,卻不想身為天克的本源水火會找到特殊的平衡點,短暫地共生在了一起。
似感受到了青風的糾結,水霧浮現出大半數身形,色澤也從淺色化為了墨色。
“江漓……”透明風影垂下了眼瞼,茫然的語氣中混雜著深沉的歉意。
墨色水霧沿氣流溫柔地覆蓋上青風,厚重舒爽的涼意讓落途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寧靜。
恍惚間,他仿佛回到了江漓閉關的墨吟閣。
在青風旋入的瞬間,厚重的石壁快速退卻,露出一條寬闊的江河。
落途沿河流飛去,隻見一雪色蒼龍盤在水麵上,白色的鱗片和利爪閃爍著銳利的光芒。
無需多餘介紹,這蒼龍正是若水族的族長、墨吟閣的主人江漓。
在看見蒼龍的瞬間,落途的心又彷徨起來。他學著江漓幻化作一條青色風龍,在水麵上停留了許久也不敢上前。
是啊,落途又怎敢輕易麵對江漓呢?
畢竟在約見白羽平之前,他先去了墨吟閣,去見了這位素來穩重和善的江漓族長,然後殘忍地奪走了他的本源水。
不過,這也不怪我吧?
青風在內心為自己辯解。
江漓你是若水族的族長,又是水主的徒弟,未來將會掌握輪回生死,怎麽看也能為我解惑。
可是你。
風龍不自覺拍打著尾巴,那是龍族心虛狀態下的小動作。
可是你卻一反常態,在我的質問下閉口不談。
明明、明明以前無論我說什麽,你都會與我討論、為我解惑的……
正想著,對麵的蒼龍突然動了起來,隻驚的風龍下意識退後了數百米。
到底是在江漓的地盤上。下一個瞬間,雪白的蒼龍還是來到了風龍身前。
“江漓……”落途偏過頭去不敢看他的神情。
在那個瞬間他想了許多,他想繼續埋怨江漓的沉默,也想責怪他的不反抗,更想指責他就這樣大意地引狼入室。
但最後,落途什麽都沒有說出口。
因為他自己也明白,這些不過是他找的借口而已。
他不能、也不想承認,自己竟然在盛怒之下襲擊了此生最信賴的人。
落途知道,從清醒後恐懼地看著重傷的蒼龍時他就知道——
“我已經……”風龍無助地縮成了一團:“無法回頭了。”
冰涼的水撫過風龍的臉龐,後者抬起頭,正對上蒼龍墨色的瞳孔。
那雙墨瞳裏滿是寬容溫厚,絲毫沒有痛苦和怨恨的影子。
“我不明白。”風龍的聲音顫抖不已:“明明你也是無形之物,明明我剝奪了你的本源,明明你差點死在我手裏……”
“為什麽?”他盯著江漓,看著他墨色的瞳孔、銳利的龍爪和雪白的龍鱗:“為什麽你不動手、不怨恨,甚至還要選擇原諒……”
風龍無力垂首。
“難道……你不怕死嗎?”
雪白的蒼龍抵住風龍的額頭,將善意進一步傳遞了過去。
終於,風龍的眼中滾下淚來。
他枕在蒼龍的頸間,終於在他耳邊低聲啜泣道:“對不起。”
透明法力層層剝落,青風的體內逐漸浮現了碧綠的圓珠。
白羽平靜靜地看著火、風、水親昵地纏繞在一起,冷漠的眼神中浮現了一抹深沉的溫柔。
他看向沈源,後者也轉頭與他對視。
“見笑了。”白羽平點頭示意。
“無妨。”沈源輕輕一笑,周身凜冽的劍氣也柔和了不少。
淡色的能量自洞口卷入,聖潔的氣息讓護城隊心頭一振。
它們在空中分為兩股,一股流向沈源,另一股則湧向了白羽平。
沈源的劍再度散發出淡金色的光芒,盡數將能量化入劍中。
白羽平則一抬手指將能量一分為二。少部分能量湧入他體內修補軀體,大批能量在指尖的引導下滑向了本源火。
火焰俏皮地彈了彈純正的法力,一閃身體讓它們裹向了本源水。
在法力的滋養下,那水霧凝結成型,很快重新化作了一顆小小的水珠。
落途終於從識海中清醒過來。
他化作透明人形,癡癡地看著麵前的三色本源。
“我早該明白的。”透明人形顫動著嘴唇:“早該明白的。”
“哈哈哈哈哈哈——”他彎下腰笑個不停,聲音既像嚎哭又像狂笑。
本源水火訝異地看著本源風,焰尾與水霧同時停止了動作。
“哈哈哈哈,江漓當然不怕死,他是水主徒弟啊,聖主自會救贖他啊!”
落途驟然直起腰身,惡狠狠地瞪著本源火。
“但是我沒想到、我沒想到。”他一把將本源火攥在手中,不顧被火焰灼燒出的傷口,轉身對白羽平怒目而視:“你特麽也是聖主門徒!”
白羽平一怔,眼神再度肅殺起來。他發現那透明的法力又一次匯聚向了青風。
“哈哈哈哈,我終於明白了。”
落途兀自笑個不停。那淡色能量一進入,他就什麽都懂了。
“白羽平你是火主戰鬥時留在虛海的火焰,未來執掌地獄之火的斷罪懲罰者。”
“哈哈哈,和輪回之主江漓一樣,你們都是屬於輪回體係的聖主門徒,哈哈哈哈哈。”
他看著麵前浮動的聖主能量,心中憤恨無比。
“我怎麽會蠢到一次次跟你們講道理呢。”
透明人影眼中流下了血淚。
“你們這些聖主門徒,又怎麽可能體會到我的痛苦和恐懼!”
“落途。”這次是沈源開了口。他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迫使落途收了幾分情緒。
“嗬,沈燎原。”透明人影踉蹌轉身,輕蔑地看著白衣劍客:“好久不見啊,火主的二弟子。”
“什麽極北利刃、什麽魔界公敵。”他簡直笑出聲:“聽上去跟普通生物的抗魔傳奇一樣,實際上還不都是聖主安排好的劇情!”
“嗬嗬嗬——看來你不記得了呀。”看著沈源皺起的眉頭,落途笑的癲狂:“沒事,我告訴你,你是天體係的秩序守護者之一,不折不扣的火主門徒——”
“哎呀呀,我運氣可真好。”他看著淡色的聖主能量,口中嘲諷出聲:“能有幸看到天地體係的頂尖存在同時證道。”
“夠了,落途。”本源火掙脫了風的掌心,不動聲色地攔在了風水之間。
“夠了?”透明人影歪歪腦袋:“怎麽可能,還完全不夠——”
不等回應,他驟然低頭瞪向護城隊,聲音雷鳴般在幾人心頭炸開——
“趙培鸞、盧悠然。”青風突然溫柔的聲線比癲狂更為可怖:“我知道,你們最大的理想就是一家人在一起好好生活。”
看兩人警惕的眼神,落途笑的仿佛慈愛的長輩:“我知道你們一直幻想找到趙穀澈,然後等趙穀澄學成歸來,一家人團團圓圓、快快樂樂地一起生活對不對?”
“嗬嗬。”他的眼神像是在憐愛螻蟻:“可惜這些終究是虛妄,你們現在遭受的一切,都隻是開始,隻是開始而已。”
“可憐的人類呦,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們。”落途笑得燦爛:“趙穀澈還活著,你們一家人可以團聚。”
“但是。”話鋒一轉,他的聲音迅速冷漠:“在他回家的第二天,你們會遭受滅頂之災,一家齊全地迎來死亡。”
“不過沒關係嘛……”風再度發出泣音:“你們還有來生,你們還有未來……”
聞言,趙、盧二人頓時臉色蒼白。不知為何,他們能清楚地知道,落途說的是真的。
“你個妖物胡說什麽?!”祁正澤暴怒,衝著落途喊到。
“魔物,你也狂不久了。”落途又笑了起來:“真讓人高興,你也會得到應有的結局。”
祁正澤道心一緊,手上法力頓時虛浮了幾分。
“你啊,會魂飛魄散。”透明人形開心不已:“和我一樣,魂、飛、魄、散。”
“哦,對,還有你。”落途看向夙涼:“你——”
在落途開口的一瞬間,白羽平和沈源就被透明法力困住了。
直到他廢話了這麽多句,白羽平終於用盡體內最後的法力擊穿透明,向青風飛去。
“住口,別說了!”眼中的淡漠散去大半,白羽平的聲音第一次焦急不已。
“等等,別去!”後打破透明法力的沈源出手攔截。
隻可惜,一切都遲了。
淡紫的雷光自洞口呼嘯而過擊向落途。
後者則一個閃身攻向了白羽平。
“白羽平,你也有上當的時候啊。”青風裹住白羽平破損的軀體,在他耳旁輕輕言道:“我不會允許你證道的。
在沈源震驚到失態的眼神中,雷光劈中了沒有任何防護的白羽平。
“誰讓你們欺騙我的感情,誰讓你們都是聖主的門徒。”落途笑得開心:“沒想到吧,我是故意泄露天機引來天雷的。”
“呐,白羽平,既然你這麽喜歡人類。”他惡意地打量著青風掌控下的軀體——
“不如就此徹底淪為弱小的存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