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司魔君【下】
微司魔君本名趙元暖,是趙元寒同父異母的弟弟。
他的母親黃薇在越清山附近救下了半死不活的趙未開。
當時的趙未開已經失憶,除了自己的名字外什麽都不記得。
非但如此,他還入了魔。
救助魔頭向來是旅行者大忌。
魔頭狡詐善變,與之相處稍有不慎都有可能惹來大禍。不但傷及自身,還禍及親朋好友。
黃薇思慮再三,還是選擇了救助趙未開。
她拿來了藥,也備好了刀。
因魔氣侵擾痛苦不堪,最後憤恨世界、恩將仇報殺救助者的魔頭多如牛毛,她不打算步他們的後塵。
還好,黃薇運氣不錯。趙未開寧願封住渾身脈絡,也不想傷害黃薇。
若想讓魔氣在趙未開體內和諧運轉,需要同級高手調動全部法力引導協助。稍有不慎,兩人都會邁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再三確認後,黃薇逐漸放下心防,全身心排解趙未開體內的戾氣。
她心疼他,他感激她。
徹底的法力交匯難免帶著靈魂的碰撞。深入了解彼此後,心疼變成欣賞,感激轉為寵溺,兩個孤獨的靈魂相擁墜入愛河。
當引導成功後,兩人結為伴侶,很快就有了趙元暖。
那是趙元暖出生四十年左右的事情。
彼時仇家上門,廝殺聲漸近,趙未開讓黃薇帶著兒子先逃,自己則留下斷後。
帶趙元暖逃到安全地帶後,黃薇不放心,在將所有東西留給趙元暖後,她原路返回接應趙未開。
兩人都沒能回來。
當時的趙元暖心智不過十四歲左右。
等了許久還沒等到父母的他隱隱意識到,自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虛海之大,何以為家。
趙元暖拖著行李開始流浪。
被流寇搶劫時,他遇見了一個好心人。
戴著鬼麵的男子擊殺流寇,將他帶去了一處無人的安全處所,悉心指導他習武。
在那裏,趙元暖依靠父母留下的功法修煉到了醜級。
雖然鬼麵男子從不承認趙元暖是他的徒弟,但趙元暖的心中早已將他視為了師父。
“我身上流淌著魔的血,法力也逐漸妖魔化。”趙元暖倚著桃樹,眼神也有些遊離:“許是師父發現了這點,所以選擇了不辭而別。”
誰會願意將隱患留在身邊呢。趙元暖能理解。
虛海之大,無處為家。
趙元暖的講述勾起了青年的共鳴,想著這些年的遭遇,他的內心也犯上了幾絲酸楚。
趙元暖笑得寂寞:“我在虛海流浪,三天兩頭魔化暴走,時不時還丟失些記憶。某次,等我回過神來,就已經被困在了這微司山上。”
“困?”
“嗯,無論我怎樣努力,也離不開這微司山。”
可你三百年前不還出去剁了壬塔麽?青年發現了盲點,但是沒敢開口。
無論怎麽看,現在都不是挑起這個話題的好時機。
“後來,我在山上遇見了哥哥。”想到美好的經曆,寂寞被陽光融化。趙元暖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聲音也柔和了起來:“他功法精純,教了我應該如何控製魔氣、修煉靈氣。”
在趙元暖錯愕的目光下,在趙元寒操縱下,虛海靈氣在微司山的魔氣中披荊斬棘、橫衝直撞,硬生生地擠上了山頂。
桃花海也是在那時形成的。
“哥哥說我在桃花海中修煉就能遏製魔氣,”趙元暖的神色轉向了悲傷:“他與我約好三個月後再見,然後就回了趙家。”
說完這句話,趙元暖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
接下來的話不用趙元暖說明,青年也能推測出全貌。
趙元暖左等右等都沒有等到趙元寒,所以去空萊區查探。緊接著聽說趙元寒已經被驅逐出空萊區,下落不明。然後整合了被趕出的趙家高手,開始了不死不休的複仇。
就在青年準備感歎世事無常時,那個問題又浮了上來:趙元暖說他被困在微司山無法離開,那他是怎麽做到這一切的。
“哥哥離開時曾經提到,自己的朋友正在寫一本魔氣與靈氣相互轉化的功法。”趙元暖盯著青年空蕩蕩的掌心,突然開口道:“他還說要帶給我瞧瞧。”
“我有個朋友正在寫一本有趣的功法,是靈氣與魔氣互相轉換的,回頭拿給你瞅瞅。”趙元寒笑的仿佛冬日暖陽:“他背地裏寫了好久了,估計現在快寫完了。”
“是你常提到的無颯先生嗎?”趙元暖幾乎是脫口而出。
“呃,這麽明顯嗎?”趙元寒有些尷尬。畢竟半魔不是什麽好事,無颯不跟他提,他也不想戳破。
也不怪趙元暖如此猜測,趙元寒閑來無事就扯他和無颯之間的趣事,他也隻記住了這個名字。
“他人挺好的,就是有點死心眼兒。”趙元寒伸手拂去了弟弟肩頭的花瓣:“回頭你見了他可別張口就提魔,我還沒跟他挑明呢。”
“可直到我修煉到能離開這微司山,他也沒有回來。”
呃,原來是這樣,難怪。
重點完全錯了的青年重新理順了所有的事情。
“誒,你說那是本靈氣與魔氣互相轉化的功法?”青年突然問道。
“嗯。”
“還真是巧了……剛剛我展示給你的那本書就是。”青年有些感慨。
“是嗎,”趙元暖站起身來,“現在那本書還在壬家書庫嗎?”
“……你要幹嘛?”青年看著活動筋骨的趙元暖,感到了一絲不妙。
“拿書。”
“魔君你冷靜一點,空萊區有結界的。”
“我有內應。”
“結界對魔很敏感的。”
“我能偽裝。”
“我把書背下來了。”
“我能……嗯?”趙元暖回頭看向青年。
“我給你默一份,回頭把書再給你順出來。”青年對趙元暖比了比大拇指:“我自小與書相伴,過目不忘。相信我,沒錯的。”
青年在微司山上待了一個月。
微司山靈氣與魔氣交匯處生了許多奇妙的草藥。除默書外,青年一直在采藥煉藥。
對青年的存在,趙家精英從敵意到詫異,又從詫異逐漸轉為了善意。
臨走之前,趙元暖還真請了青年一頓吃食。
雖然兩人從未明說,但青年知道,他們內心裏都把彼此當做了朋友。
飛鸞閣裏盡是敵人,自己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朋友竟然是有世仇的魔君。
青年有些無奈。
若是趙家還在,空萊區是否不會如此的烏煙瘴氣呢?
這個問題永遠也不會有答案。
不過至少,青年得知了空萊區曾經有過那麽一個還算幹淨的家族,有過那麽一群不惜玉石俱焚的忠士,還有過那麽一個光彩奪目的家主。
難怪是這個幻象。
青年攥緊了手心。指甲深深地陷入肉中,心口也在隱隱作痛。
在聽得元寒兩字時,盡管虛假人格少年不記得趙元寒的故事,也還是心生了親近之意。
青年從未想過斷篇的故事會以這樣意想不到的方式有了後續,也從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會在尋月場目睹了趙元寒與柳無颯的末路。
恍惚間,青年看到一襲青衫的十一,不,是柳無颯,對著自己拋出了一個釋然的笑意,轉身隨著光霧徹底離開了。
“他的家主是被他親手殺掉的。”
“咳!咳咳咳——”無法抑製的強烈情緒滾上心頭,刺激的青年氣血翻湧。一陣重咳過後,青年連吐了三次血。
“你知道他是誰對不對!”培育者眼前一亮。他快走兩步,拽著領口拎起了青年:“你知道他們的故事對不對!”
青年死死掐著培育者的手腕,臉上是掩蓋不住的仇恨與憤怒。
“哈哈哈哈哈哈——到底是飛鸞閣出來的人,你猜到他是誰了對不對?”培育者一甩青年,後者重重地跌在了地上:“失敬失敬,早知道你明白這麽多的話,我的表達應該更委婉、層疊一些的。”
“說實話我對近些年的十一厭惡極了。”培育者亢奮地圍著少年轉圈:“他完全失去了血性,和當年那個滿心殺我的半魔一點都不一樣。”
“你知道他的功法吧,半不死之軀,你就不想聽聽我是怎麽駕馭他的嗎?你很想對不對。”
“每次他死亡的時候,我都會融點咒法在他的體內。”盡管是老黃曆了,在說起自己的手段時,培育者仍然十分得意:“在他和趙元寒跑來興師問罪的時候,我操控了他的意識。他把我當成了趙元寒,把趙元寒當成了我——”
培育者拖長語調後壓低了聲音:“你都不知道那場麵多有趣。趙元寒完全下不去手,全程隻守不攻,最後被十一一劍穿心。”
“哦對了對了,他直到最後一秒,還幻想著十一能清醒過來與他一起殺我。”
“你知道嗎,我都後悔讓他管理處理區了。”培育者笑得癲狂,話也是想到哪說到哪:“我想死那個滿身恨意的樣子了。”
他再次提起青年,快走十幾步將他按在了牆上。
背部的衝擊讓青年再度吐出了鮮血。
“記住這份痛楚吧,全心全意地痛恨我吧,繼續嚐試殺了我吧!”他仰視著青年,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讓我看看吧,飛鸞閣究竟還能帶給我多少驚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