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招

  勝負已分。


  氣喘籲籲的劍客渾身是傷，仍倔強地握著劍緊盯對手。任誰都看得出星已是油盡燈枯、強弩之末。


  何苦來哉，你這是何苦來哉。看著眼前的劍客，羅凜的腦中響起了這句話。曾有人把這句話送給羅凜。這麽多年過去了，羅凜還記得說話者那無奈的語調與摻雜了幾絲落寞的神情。


  現在，羅凜有點想把這句話轉送給星。不過羅凜相信星會與自己當年一樣堅持自己的選擇，即使這個選擇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不說也罷，你我各為所選守護之物拚上性命，都有著不能後退的理由。


  狹路相逢勇者勝，下一招分出勝負吧。羅凜將法力凝聚在右拳上，準備給對手最後一擊。


  年輕的劍客突然笑了，那漫不經心的笑容與劍客的臉極不相稱。


  羅凜虎軀一震，眼前的人哪還是星，分明是葉令！


  渾濁的泉水自楊離袖中湧出，將樹幹撕開一道巨大的口子。順著裂口處灑出的青色光芒看去，樹幹裏麵盤著一條黑蛇。


  黑蛇軀幹上掛著新生脆弱的爪子，身邊還有褪了一半的蛇皮，顯然是在進化中。


  看來楊離的運氣真的很不錯。


  黑蛇直起頭顱發出陣陣威脅的聲音，碧綠的眼睛緊盯不速之客。


  楊離的袖中滾出血色的河水，與黃泉水相互纏繞襲向黑蛇。


  水灌滿了整個樹洞，淹沒了青色光芒。起初那水翻滾動蕩，借著逐漸熄滅的青芒，隱約可見黑蛇在其中掙紮。水麵上的動靜越來越小，最終歸於平靜。


  “去。”影子得了指令鑽進水中，尋找著微沫世界的核心。


  輕微的泡沫破碎聲響起，金渡陡然回神，自己怎會在戰鬥中分心？雖身處濁浪世界，金渡仍以自己的方式參與在戰鬥中。心中默念咒語，金渡眼前浮現了一朵白色的蓮花。中招了，想必是水鏡破碎之時對麵給自己下了咒。


  運行法力，金渡簡單檢查了一下微沫世界的戰況。


  瓊容已歸，在水晶球內憤憤然等待著身體修複。


  龍塗被找到了真身，再度與守護者們纏鬥在一起。


  楊離已經解決了木內盤踞的原生神獸，正在尋找世界核。


  至於修麽，老樣子，喜歡屏蔽自身周圍，金渡看不真切。雖說修向來任性妄為，但總的來說是個頭腦清醒的家夥，金渡倒也不擔心他做的太過分。


  船長嘛，就更不必說了，區區乙級……


  滴滴答答的聲音在暫時歸於平靜的戰場中格外刺耳。這滴血聲自星受傷開始就一直縈繞在羅凜耳中，像是指路的雷達一樣，讓星如同平原上被老鷹盯上的獵物一般無所遁形。


  作為微沫世界的最強者，隻怕星也是頭一遭聽見自己的滴血聲。


  隻是，以星的身體構造，應該有血嗎？

  霧氣，無處不在的白色霧氣。


  從羅凜的視角看去，灰色地帶還是原來的模樣。若是從第三視角觀察這片戰場，會發現這塊區域已經被霧氣所包圍。


  白色薄霧自星砸出的坑中、打出的法力亂流中乃至揮灑在戰場各處的血液中不斷飄出，這是星以燃燒精元為代價將戰場短暫地打造成了自己的主場。


  作為微沫世界最頂尖的存在之一，星豈會看不透自己與對麵的差距。從與羅凜交手的最開始，他就沒打算活著回去。


  羅凜虎軀一震，兩震，三震。這場景給羅凜的衝擊太大讓他足足震了三次，他萬萬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下看見葉令的臉。


  葉令絕不可能出現在這裏，下一個刹那羅凜察覺異常提起防禦。


  一瞬的空檔就足夠了，星付出一切辛苦布置，就是為了製造這點破綻。


  萬道劍芒匯聚於一點擊在羅凜的心髒處。身體防禦隻抵抗了劍芒一個彈指的時間，就被劍芒輕易穿透。


  縱觀整場戰鬥，星也隻贏了這一招。


  一招足矣。


  年輕的劍客保持著揮劍的姿勢，眼中已無生機。這一擊耗盡了星最後的力量，也帶走了他的生命。星的身軀逐漸化為塵埃，霧氣被亂流旋渦打散，灰色地帶恢複了往日暗藏殺機的寂靜。


  羅凜後退三步站立不穩幾乎要半跪在地上，他強行以法力撐地重新站了起來。


  我還不能倒下。


  “船長！”金渡拋出符咒將羅凜轉移回濁浪號甲板上。在搭上金渡肩膀的瞬間，羅凜閉上了眼睛。


  整個濁浪世界顫動起來，連濁浪號下麵的海水都掀起了驚濤駭浪。濁浪號雖暫時保持平穩，但船頭水晶球的裂縫逐漸擴大。


  羅凜與濁浪世界的力量在急速流失，這樣下去不到一個時辰，濁浪世界就會徹底毀滅。


  感受到肩頭的重量，看著羅凜虛弱的側臉，金渡慌了。數年前要親手毀掉自己打理的世界時，他沒有慌；在墮落為世界外惡名昭著的逃犯時，他沒有慌；甚至被葉令闖入濁浪重創時，他也沒有慌。


  如今，他慌了，慌的徹徹底底。


  無論如何，我不能失去你。


  隻奪取世界核已經不夠了，想救活羅凜隻有一個辦法。金渡的眼中閃爍著森然的決意，他衝著微沫世界的方向猛一揮手。


  像是得了全速前進的指令，濁浪世界加速衝向微沫世界。兩個世界結結實實地撞在一起，微沫世界的外殼轟然破碎——


  濁浪世界竟硬生生地擠進了微沫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