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屬
羊元老倒在地上，臉上還保持著震驚的模樣。他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韓書淺會對他下死手。
誰讓你是神諭者呢。韓書淺麵帶憐憫地收起扇子，踩著滿地的鮮血離開了野獸派。
他下一個目標是重山派。
同一個世界本該有著共同的本源和力量。
因為萬年前魔物的入侵，天恩王國獨立的自我生態被打破了。
世界平衡失調的產物是大批特異點。而神諭者，正是特異點衍生出的群體。特異點吸引著魔物世界，魔物世界催生著特異點，惡性循環。
如今的天恩王國法力體係十分複雜，大體可以分為四類：通用的天恩法力體係、對抗魔物的驅魔體係、特異點使用的特異體係以及人皇從屬使用的斬天體係。
天星團是人皇留下的最大的火種，它的前身名為護城近衛軍，是人皇的從屬。在萬年的演變中，天星團逐漸演化出了三個部分：追殺特異點的一隊，代表斬天體係；處理事務的二隊，代表天恩體係。斬殺魔物的三隊，代表驅魔體係。
曾經的天星團十分陳腐。一三隊明爭暗鬥、新舊勢力水火不容。不聽管教者、無能者、兩不參與者們通通被丟進二隊。
一隊神神秘秘，三隊斬殺魔物，二隊處理各路閑雜事務。比起業務明確的一隊三隊，二隊好像一個破籮筐什麽都裝，全程夾在一三隊之間受氣。甚至曆代天星團的團長都是從一三隊的隊長中挑選，二隊隻能陪跑。
薪火傳遞到幾千年前，天星團出現了柏雲風與方時諾這兩個奪目的天才。任誰都看得出這兩位很明顯就是未來的隊長甚至團長。
癡迷劍術的柏雲風如眾人所料當上了三隊隊長。方時諾的選擇卻讓所有人大吃一驚——他去了二隊。
按說韓書淺也是天才級別，可惜被柏雲風和方時諾兩人遮掩了個結結實實。
韓書淺曾私下勸說方時諾接手一隊，把二隊這爛攤子丟給自己。
方時諾搖頭拒絕：“二隊實力不弱，隻是事務太亂太雜，需要有人分工細化。放心吧，過兩年就再也沒人敢輕視二隊了。”
幾年後方時諾果真說到做到，把刺頭們處理的服服帖帖，將二隊運營的井井有條。
團長候選人前二裏破天荒地有了二隊隊長。
韓書淺自知實力不夠，識趣地退出了選拔。
在選誰當團長這件事上天星團內部分歧很大，兩人的支持率相仿，柏六方四。
方時諾的支持率比柏雲風差，除了身處二隊的原因，還有他自身擅長用拳。天星團推崇劍客，曆代團長都是劍客。方時諾能獲得如此高的支持率，三成源自自身魅力，其餘七成是因為柏雲風對打架以外的事情都不感興趣。
“要是方時諾是個劍客就好了。”
“要是方時諾是一隊的就好了。”
“要是方時諾……”
對這些言論方時諾不屑一顧：“我優秀是因為我優秀，又不是因為用什麽武器或者身處何方。”
韓書淺很敬佩方時諾。
其實他也不擅長用劍，但是沒有資本像方時諾這樣大大方方地承認。
一直都有人在背後嘲笑韓書淺，說這個一隊隊長是方時諾送給他的，笑他白撿了一個天大的便宜。韓書淺可以想象自己說不擅長用劍會是怎樣的局麵，必然有大批人嘲笑他東施效顰，學方時諾標新立異。
韓書淺隻能更加兢兢業業，規規矩矩地模仿天星團曆代團長的姿態。
越是模仿越是無力。
柏雲風性格冰冷、方時諾打破常規。兩個人都是異數，卻得到了天星團上下的一致認同。
這世界就是這麽不公平。
一隊的暗室裏藏著人皇的雕像，那雕像勾連著人皇的意識。當上一隊隊長後，韓書淺經常在暗室裏發呆，逃避著他人背後的竊竊私語。
“書淺，你別管那些老不死的，他們狗嘴裏吐不出象牙。”韓書淺剛出暗室門，方時諾就追了上來。
“隔牆有耳。”韓書淺低聲回了一句。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方時諾倒像是怕人聽不見似得，抬高聲音拖長語調又重複了一遍。
“噗嗤。”看著有些幼稚的方時諾，韓書淺笑出了聲。
年輕的韓書淺以為，天星團會在柏雲風與方時諾的帶領下走向繁榮，東部地區也會因此迎來長久的和平。
而當時的走向也確實是這樣的，如果沒有魔物239世界降臨事件的話。
那場降臨改變了許多人，沈鴻也是其中之一。
襲擊許靈渺的魔物對沈鴻來說不過是個小角色，但對不會驅魔之術的許靈渺來說……
若是自己及時趕到就好了，明明自己也打算在那天回楓葉區域的。曾駐守天外的沈鴻永遠也無法原諒姍姍來遲的自己。
喪妻之痛摧毀了沈鴻的一切。被悔恨扼咽、悲痛纏身的沈鴻成了一具行屍走肉，每天都在遠離人煙之處漫無目的地徘徊。
重山派元老許靈渺，千年前因為239魔物世界的入侵，戰死楓葉城區。
“若是有救活她的三分可能，你是否願意跟我走？”蘇慕青跟在撐傘的病弱男子身後問道。
沈鴻沒搭理蘇慕青。他比誰都清楚，發妻許靈渺已經魂飛魄散，絕無生還可能。
雖然看著病弱，但沈鴻的身體沒有生病。
他病的是心。
“殺盡特異點觸動天地異變，散去的靈魂有機會重新凝結。”蘇慕青緩緩言明。
沈鴻停下腳步。
別說三分，即使隻有一分，我也願意獻出自己的生命。
沈鴻成為了蘇慕青的從屬，變成他手下的影子，一個專殺特異點的影子。
梅花，許多各色的梅花。
許靈煥大部分時間都泡在梅園裏與梅花交流。
雖然虛空包裹隻能放置死物，但放置其中的死物時間近乎靜止，這讓不喜凋零之景的許靈煥十分開心。
許靈煥每年都會把開的最燦爛的梅花放進虛空包裹中，她清楚地記得包中每一支梅花的來源和故事，單是翻看包裹，她也能回味一整天。
韓書淺在梅花樹間穿行。
他是個很講道理的人，知道梅花是許靈煥的心血。如果可以的話他想換個地方殺她。
可惜許靈煥並不領情。
水袖自梅花間隙中遊走擺陣，各色花瓣漫天飛揚遮擋了韓書淺的視線。韓書淺拋出扇子，扇子旋轉將這方圓百米的梅花樹全都攔腰砍斷，平了這塊小巧的梅花園。
視野裏一片清明，就連梅花園外的小木屋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這小小的梅花園是許靈煥新建的。一年前，她遇見了一位知己。得知知己暫無目的四處漂泊，她熱情的邀請知己住下。
木屋中坐著個麵容清冷的女人。她剛剛哄著一個小女孩睡下。女人用指節叩著桌麵。她的手旁放著一把刀，一把火紅的刀。
韓書淺操縱扇子飛向許靈煥的脖頸，如果可以的話他不想讓許靈煥死得過於痛苦。
女人小臂懸空，停住了手指的動作。以她的實力參與不進兩人的戰鬥，但她手上有一張傷人的底牌。
在與水袖相會之前，扇子撞在了一顆透明的珠子上。
聽得這聲悶響，女人輕輕把手撫在了刀上。
這樣最好，誰也不會二次受傷。
滿臉病容的男子站在梅花花瓣上，神色憂鬱地看著滿地折斷的梅樹。
還未到梅花凋零的季節，但因戰鬥，梅花園展現出了一副破敗的景象，像極了許靈渺死前的場景。
當時也是這一地折斷的梅樹，他跪在地上，摟著許靈渺漸漸冰冷的身體，眼睜睜看著她魂飛魄散。
許靈渺甚至沒能留下隻言片語。
“姐夫？”許靈煥吃驚的叫出聲。
沈鴻與許靈渺都是至情至性之人，他們的伉儷情深與屈兔夫婦齊名，重山派上下有目共睹。
自從她的姐姐許靈渺死後，沈鴻就一直下落不明。親友故交尋了百年都沒找到沈鴻，雖然沒人明說，但他們內心都已經認定沈鴻殉情了。
“你要攔我？”韓書淺有些詫異，這個沉浸在自我世界的傷心人居然還有牽掛。
沈鴻自然要攔著他。自妻子死後，沈鴻傷心欲絕，再也沒回過重山派。也是直到今日，他才發現發妻妹妹竟然也是要被清除的神諭者。
許靈渺生前極其疼愛這個小妹妹，如果他袖手旁觀，許靈渺回來後會傷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