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
清晨的陽光透過破舊的窗戶照在林廷臉上。
林廷睜開略有些無神的雙眼，下意識想要起身。動作牽動了腹部的傷口，疼痛無情地扯了林廷一把，讓他的意識徹底清醒過來。
嗯……這裏是……自己是……自己是來救餘言的……餘言！林廷趕緊轉頭尋找餘言。
餘言躺在他的不遠處，胸口還有起伏，人還活著。
林廷捂著傷口緩緩起身，簡單探知了一下周圍，發現這裏遠離區域、荒無人煙。
還好那周臨沒有殺個回馬槍，林廷有些後怕。
風嗖嗖地灌進林廷的腰間，林廷低頭一看，內心有些崩潰。
在與周臨的戰鬥中，他的衣服被刮開了一道大口子，加之曾在地上滾過幾圈，怎麽看也像是一塊髒兮兮的破布。
盡管不拘小節，但好歹林廷也是大家族出身。他絲毫不敢想象自己穿著這東西出門的樣子。
……所以怎麽辦，林廷的內心很惆悵，他第一次如此羨慕莊亦墨的虛空包裹。
正在林廷胡思亂想的時候，餘言醒了。他安靜地看著林廷，伸手掏出了一套衣服。
林廷懵在原地，張大嘴看著餘言，頭上緩緩地出現了一個問號。
餘言將衣服塞進林廷懷裏，閉上眼睛又睡了過去。
林廷頭上又多了兩個問號。
他看了看衣服，又看看餘言；看看餘言，又看了看衣服。嗯？啊？什麽東西？哪來的？林廷站起來在屋子裏溜達，從左到右從右到左。
思維混亂了許久，林廷突然意識到了唯一合理的解釋……餘言也有虛空包裹。
餘言也是神諭者嗎？
默然許久，林廷終於承認，即使有陸忘筌和莊亦墨帶著，自己的敏銳性也全點在了戰鬥上。
略微平靜後，林廷半跪身子看向餘言。
在之前的昏迷中，林廷久違地做了個夢。夢的細節已經消散，林廷隻記得自己夢到了餘言。
不同於平素冷靜溫柔的樣子，那個茫然無助的餘言，對林廷來說有些陌生。
自從在孫家遇見餘言，林廷就被餘言深深地吸引了。
林廷喜歡聽餘言豐富的旅行故事，也佩服餘言的慎重縝密。在聽說餘言想要離開時，他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
於露荊森林殺敵時，林廷更是欣喜不已。與初出茅廬的自己不同，餘言擅長考量多方事宜，也會在自己莽撞時架好防護結界。
林廷幼時孤獨，閑暇時最愛看些俠義傳記。林廷經常夢見自己是一位武藝高強的大俠，和一群誌趣相投的朋友雲遊四方、行俠仗義。
與餘言踏上旅途後，林廷再也沒做過這樣的夢。他知道，自己不用再羨慕演義中的大俠了。
在林廷眼中，餘言聰明通透，會許多法術陣法。若是硬要找出個缺點來，那就是他的身體著實孱弱，實在不像個玄級九品。
南部地區時，餘言曾發起高燒混睡不醒；在西部霖泉時，餘言熟睡了整整兩天；進了東部，餘言更是手足冰冷，縮在旅店閉門不出。
林廷也曾開口問過餘言，但對於自己的身體狀況，餘言從不多說，也不當回事。
久而久之，林廷也就不問了。因為林廷知道，如果餘言想說的話，他早就告訴自己了。
就好像在旅途中，林廷經常跟不上莊餘兩人跳躍的思路，多數情況下隻能等兩人討論完畢後再向自己解釋。
對於想告訴林廷的內容，無論林廷問出怎樣白癡的問題，餘言總是會耐心解答。而對於不想讓林廷知道的內容，就算林廷問起，餘言也是顧左右而言他。
林廷不傻，他一直都知道，餘言的零食等於自家父親的病，都是轉移話題的幌子。
自打從飛劍門出來，林廷就發現了餘言的不對勁。破天荒的，他從餘言身上看出了逞強。或許餘言自己都沒有發現，每次林廷進入他房間時，他都會下意識地舔舔嘴唇，眼神帶著些慌亂。
林廷幾次三番地試探餘言，餘言都不曾開口。最後，看著餘言略帶些寵溺的目光，林廷選擇不再追問。
反正你比我聰明，我相信你的判斷。
直到餘言失蹤，林廷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其實自己的內心深處對此是很憤怒的。
林廷一直在想，如果自己變得更強一些，餘言是不是就肯多依賴自己幾分了？基於這樣的念頭，林廷拚命切磋以求早日突破玄級一品。
他從沒想到，那絲隱隱地擔憂，竟然會變成自己突破關卡上的攔路虎。也幸虧如此，林廷及時發現了出事的餘言。
盡管林廷曾無數次告訴自己，無論是父親還是餘言，出發點都是為了自己好，但在發現餘言失蹤時，一直被壓抑的情感還是爆發了。
“為什麽遇見麻煩也不告訴我？我就那麽靠不住嗎？在你眼裏我就隻是個小孩子嗎？”
林廷無法原諒明明發現了苗頭卻置之不理的自己，也生氣於餘言的隱瞞逞強。
回過神來，林廷看著餘言平靜的睡顏，心中有些委屈。有那麽一個瞬間，他理解了天羽山上莊亦墨的無力感——
明明朝夕相處，自以為看透了對方大部分心思，但其實完全不知道對方的過去，甚至不知道對方展現的是不是真實的自己。
……
……
種種畫麵在林廷腦海中閃過，最後定格在了餘言清澈的眼睛上，那是自己在倒下前看見的最後的畫麵。
無所謂。林廷的目光柔和下來。無論你是誰都無所謂。我隻知道，我願意燃盡自己來守護你。
這就夠了。
林廷盤起雙腿，法力隨著呼吸在體內流轉，不斷地修複著他身上的傷口。山上的靈氣也被林廷所吸引，順著地板的縫隙鑽入了林廷體內。
一眼望去，林廷被白色的靈氣所覆蓋，整個人看上去肅穆又聖潔。
不知過了多久，林廷睜開了雙眼。
玄級一品，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