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意
不在。不在。不在。哪都不在。
仿佛被人揪了一把心髒,林廷顧不得擦拭嘴上的鮮血,一路跑回了客棧。
“林公子今天也……”客棧的喵夫人還沒來得及把剩下的話說完,林廷就消失在了她的視野裏。
餘言的房間沒有上鎖,林廷一掌推開木門,焦急地環顧這不大的房間。
房內被收拾的一塵不染,甚至連茶具和寢具都被收了起來。
林廷心煩意亂,用法力在屋中掃視。
沒有餘言的身影,也沒有任何痕跡,仿佛房屋主人從不存在一般。
離開前把地方收拾的仿佛沒有來過,這很餘言。
林廷還不死心,他甚至拉開了櫃子試圖尋找蛛絲馬跡。
可這樣的行為不過是自欺欺人。早在樓下用法力探知時,林廷就已經知道房內沒人了。可他不相信餘言會一聲不吭地丟下自己,故而偏要上來看一看。
變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林廷無法回答。
曾三天兩頭出現的陸忘筌沒了蹤跡。
莊亦墨告別兩人獨自離開。
而現在,餘言也消失了。
原本熱鬧的隊伍,如今隻剩下了林廷一人。
林廷衝下樓一把扳住喵夫人的肩,這唐突的舉動把她嚇了一大跳。
“餘,餘言,咳,他出,夫人看見了嗎……看見他出去了嗎夫人?”林廷斷了幾次句才勉強吐出一句整話。
看著林廷的樣子,喵夫人的神色從驚訝轉向凝重。她迅速地在腦子中過了一遍,然後確信地回答:“沒有,今天沒看見他出門。”
鬆開喵夫人,顧不得回應夫人的“誒誒”聲,林廷失魂落魄地跑到了大街上。
街上人來人往,可全都不是他。
被街上好事之人注目,林廷終於冷靜了一些。
憑借他對餘言的了解,林廷很確信餘言不會一言不發地玩失蹤。
他一定是出事了。林廷得出了大體的結論,但仍然不知該去哪裏尋找餘言。
焦急背後藏著後悔,悔意深處隱著憤怒。林廷後悔自己為什麽沒有多關注一下餘言,憤怒自己為什麽什麽都不知道。
天恩王國的通訊法術向來差勁。
平素林廷遠程聯係餘言,要先等青色的紙鶴悠悠然飛上半天找到目標,再等餘言回的紙鶴慢騰騰地飛回來。
那還是在知曉餘言大概位置的時候。
現在,林廷根本不知道餘言在哪裏,他也等不了紙鶴來去的時間。
最後,林廷選擇用神識掃蕩天城區的每一寸角落。
這樣狂妄大膽的行為從沒在天城區發生過。
一些地級的三代弟子被那霸道的神識掃射後忍不住吐出一口鮮血;玄級的弟子雖然沒有受傷,但也被嚇得一哆嗦。
若不是認出那道神識是林廷的,隻怕三派的長老都要發出攻擊把林廷直接轟殺。
“你在做什麽?”“你這混小子瘋了嗎?”長老們用意識接連上掃射的意識詢問林廷。
“找人。”
“找誰,說話。”“找人喊我們幫忙啊。”“你這呆瓜快把意識收回去,會有人……”會有人把這種行為視為宣戰宣言,直接殺掉你的。
雖然大部分三派的長老都認得林廷,但更多人不認識他。數個人揮出法力襲向林廷本體,眼見林廷就要死在這裏。
白光一閃,林廷麵前出現了一個白發中年男子。那男子背對著他,濃重的酒氣直往林廷鼻子裏鑽。
男子似乎輕笑了一聲。
林廷提棍指著男子:“是你?”是你襲擊了餘言嗎?林廷知道自己打不過這個高深莫測的男人。但隻要男子承認,即使身隕於此林廷也要重創他。
男子揮手劈開一條白色通道:“去吧,他在等你。”
林廷知道中年男子在說誰。顧不得多做分析,林廷飛快地衝了出去。
“年輕真好啊……想當年。”男子嘴角撩起一抹笑意,提起酒壇子又灌了一口。
當浮一大白。
距離天城區不遠的山上生著一棵三人合抱粗的老槐樹,墨綠色的葉間一隻白影格外明顯。仔細看去,那是一隻灰白色的鳥兒。它已經在這樹上站了許久,赤色雙瞳裏映出些許悲傷。
槐樹旁立著一個兩室的小木屋,那木頭顯然經過了漫長歲月的洗禮,正隨著室內人的動作吱呀作響。
木屋的外屋中空無一物,餘言此時就躺在它的中央。隻見他麵色蒼白雙目緊閉,顯然還處在昏迷中。
周臨圍繞著餘言認真的塗塗抹抹,待畫完法陣的最後一筆,他虔誠的雙手合十向一旁的玻璃瓶拜了拜。
“最後給我半個時辰好嗎?”周臨輕柔的語氣中透著一絲欣喜與渴望,他溫柔地撚起瓶子收進了虛空包裹中。
以手點地,周臨發動了陣法。
青色的光芒沿著陣法的紋路一圈圈暈染開來,法陣中央的身影在那光芒籠罩下開始模糊不清。
疼痛,靈魂剝離般的疼痛。餘言驟然驚醒,痛感猶如巨浪般將他淹沒,徹骨的寒冷沿著他的四肢向心髒蔓延。
也許他應該掙紮,或許他應該反抗,但身體的控製權尚未回到他的手中,餘言對現狀無能為力。
仔細看去,餘言的身體上沒有傷口,那陣法隻作用於他的靈魂。
周臨想在他靈魂裏得到一個東西,一個帶著生的希望的東西。
好冷。
餘言的大腦一片空白,疼痛感逐漸遠去,唯有那刺骨的寒意愈發清晰。
餘言蜷縮在白茫茫的世界中央,那是他的識海。即使逃進識海,那寒氣仍未放過餘言,餘言感覺自己的血液都要被凍結了。他勉強抬起頭望向上空,那白慘的天空上並未浮現出他熟悉的金字。
自己被放棄了啊……餘言垂下眼眸。
虛無的識海裏出現了一抹火光,餘言有些貪婪地伸出手。
他的世界曾經一片空白,傻傻的遵循著腦內的指示像個提線木偶般行動。直到一抹火光照亮了那片空白,讓那空白的世界有了色彩,有了風景,有了喜怒哀樂。
餘言發現自己有些不甘心。真稀奇啊,明明自己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
林廷……對不起。餘言想起來自己那句對不起是衝誰說的了。
餘言很後悔。他本想獨自處理完這件事再與林廷踏上旅途,如今看來,是自己過於傲慢了。
自林廷視角來看……餘言的手指略微抽動了一下。他會傷心吧?
除了給人帶來些負麵的東西,自己還會些什麽呢。
果然,我的存在就是個錯誤。
悔意發酵成濃厚的自責,不甘被哀傷一把澆滅。
這樣也好,一切都結束了。
大腦的運轉變得極慢,思維邏輯逐漸遠去,唯有情緒隨著意識的破碎愈發濃重。
一片混沌間,餘言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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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忘筌:?有被冒犯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