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人間地獄
麵對程士茂的誇讚，許春妮微微紅了臉頰。
“我哪有你誇的這樣好？萬一我反悔了呢？”
“我可是姑娘家，姑娘家出爾反爾才正常！”
程士茂哈哈笑：“就算反悔那又怎樣？這本就是春妮你自個的東西啊，隻有春妮你自個才有權利決定究竟要不要把它獻出去。”
“春妮，你真好！”
許春妮望著遠方微微出神，“隻願天下太平，百姓不再受苦就好。”
程士茂長歎，“但願吧！我輩任重而道遠。”
兩人並肩立於柳樹之下，遠遠望去隻瞧見一對璧人仿佛剪影一般，在天地間永恒不變。
走出驛站本想叫許春妮回來的莫三娘，這一刻猶豫了。
兩孩子也沒做什麽出格的事，再說不還有芽兒跟著嗎？
她就不要管的這麽嚴了。
莫三娘轉身又回去了，她給許春妮做的衣裳還差幾針就能完工，還是趕緊回屋做衣裳去吧。
等到晚上吃完了晚飯，許春妮把大家夥聚在了一塊，她有話說。
等她把自個的決定說完之後，所有人又是震驚又是意外。
許大有第一個開口，“春妮你想好了？”
許春妮默默點頭，“大有叔，我知道我這樣有點傻，可我真的想好了。”
許風抓抓頭，“我覺得春妮想的挺好的，這一路上過來看得多了，才知道百姓真的不容易。”
莫遠歸沒意見，就是有他年紀最小，也輪不到他說話。
莫三娘摸了摸許春妮長長的頭發，笑了起來。
“咱們家本來就是孤兒寡母，跟老天爺掙命，有一頓飽飯吃一頓飽飯沒有就餓著的過日子。如今能過上這樣的日子，我這個做娘都是托了你的福，你要做什麽決定娘都聽你的。”
許大有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春妮，這方子本就是你想出來的，我們幾家都是跟在你後頭沾光，你心懷大義這是好事，大有叔支持你。”
許春妮欣慰地笑了，“娘，大有叔、許風哥，其實在之前因為這土糖的方子鬧出事之後，我就一直在想。我這到底是揣了個會下金蛋的母雞呢，還是懷裏抱著個會燙手的山芋？”
“這一趟說是上京和今上做買賣，我想當皇商，可先前芽兒的事大家夥都看到了，那李若冰何等的勢力？”
“仙居鎮離京城還有千裏之遙，他的勢力都能滲透過來，千裏之外的地方都有人給他用這種齷蹉的法子斂財，更遑論京城之中。還有今上今年就要大婚，大婚之後李若冰就要把協理朝政的大權還給今上，為了拖延，李若冰敢拿邊關的百姓和土地做籌碼，如今邊關淪陷百姓流離失所，問今上該如何應對？我聽退之說的，今上的大婚大約要延期了。這樣的人，用大奸大惡來形容都怕不夠。”
這的確是許春妮最近幾天一直在想的問題。
“我一廂情願地想著和今上做買賣，讓今上當我的靠山……”
許春妮苦笑：“卻沒想過，今上隻怕自身都自顧不暇處境艱難，他又怎麽能當我的保護傘？”
“到時候，咱們去了京城目的一暴露，李若冰豈會放過咱們？隻怕就要任人宰割。”
“可事已至此，去與不去都不成，我思來想去，如今這土糖的方子已經成了燙手的玩意，還不如獻出去呢。”
“這麽一來，就算李若冰心裏再不舒服也和咱們沒關係了，他要算計要鬧就和今上鬧去！”
許春妮嘴角藏起了一絲狡黠，“再說我把這樣值錢的方子獻了，今上總不會讓我空手而回吧？”
許大有第一個拍了桌子，“春妮說得沒錯！還是獻出去最安心！”
先前或許還有些疑惑，可此刻聽許春妮一套分析，許大有想的比誰都通。
“就算把這土糖方子給獻了，今上總不能不讓春妮自個做土糖吧？隻要咱們還能用這土糖就成！”
許春妮長歎，“隻怕到時候我的點心鋪子裏的糕點都要往便宜裏賣了。”
許風笑道：“可春妮你做的點心最是新式和美味，這一點旁的點心鋪子總是比不上你的。”
許春妮當然是開玩笑，她既然已經做了決定自然不會後悔。
她一個現代人，難道還要拿個麥芽糖的做法敝帚自珍？藏著一輩子不放？
除了這，她還不信她就發不了別的財！
莫遠歸左右瞧瞧，半天才擠出一句話。
“春妮表姐，你總歸想的最周全，大家夥……大家夥都信服你。”
許春妮微微一笑：“我們本就是普通百姓，如今能有這樣的局麵也都是大家夥齊心的緣故。我不想隻因為我一個人的決定，就讓大家夥散了心。”
許大有和許風一個勁地搖頭，“團結就是力量，春妮你說過，我們絕不會忘。”
是啊，團結就是力量。
三天之後，程家和許家的車隊到了大渡口。
大渡河貫通西東，往西北方去就是邊關，而往北就是京城，往東南一路走能到入海口。
先前一路從官道而來，人煙越發稀少，這會兒到了大渡口，卻是突兀地人聲鼎沸。
許春妮掀開簾子一看，久久無言。
莫三娘覺得奇怪，“春妮，怎麽了？這地方聽著挺熱鬧的啊。”
許春妮讓開一側身子，“娘，您自個看吧。”
莫三娘好奇地望了出去，隻一眼整個人都呆住了。
隻見大渡口的碼頭附近的官道兩旁都擠滿了人，是的，都是人。
都是些衣衫襤褸形容淒慘的人。
這些人有些露天席地而坐，有的則直接跪在了官道的兩邊，頭上插著草標滿臉的麻木。
有官差在維持秩序，拿了小拇指粗的鞭子往人身上甩過來，把人打的疼得滿地打滾。
哀叫聲、怒罵聲、爭吵聲，匯聚在了一起直往人的耳朵裏鑽，說不出的心寒和戰栗。
這又是什麽人間地獄？
莫三娘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就有一雙沾滿了黑泥的手突然抓住了車廂門，“太太行行好，賞口吃的吧！”
緊跟著，一張髒汙不堪的臉出現在了莫三娘的眼中，那本來抓住車廂門的手直接朝莫三娘的脖子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