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償還
程士茂這一跪，就跪了整整一天一夜。
程老夫人一夜輾轉反側，怎麽都睡不著，剛一合上眼莫名地就會驚醒過來。
等到天蒙蒙亮的時候，程老夫人怎麽都躺不住了，叫了丫環扶她起床悄悄地走到窗前往外看。
天剛亮，光線不夠，可也足夠能讓程老夫人看清院子裏跪著的那個人。
“二少爺跪了這麽久，你們都不知道拉著勸著？”
扶著程老夫人的丫環叫青檸，有些委屈，“老夫人，奴婢們都勸過了，就是於嫲嫲也親自去勸了三回，半夜於嫲嫲還給二少爺加了件披風，二少爺就是不肯起來，奴婢們也實在是沒法子。”
程老夫人有些急了，“院裏鋪的青石磚，這天剛入春夜裏涼得很，這跪久了腿不得壞了？就要趕考的人，這怎麽行呢？”
青檸悄悄看了程老夫人一眼，“老夫人，要不您發句話？”
程老夫人又猶豫了。
她若是發話，就代表著她的妥協。
可她不發話，這孩子是個強的，估計能跪到暈過去。
程老夫人閉閉眼讓青檸扶自個回去躺下，“讓於嫲嫲去叫二少爺起來，就說我不想見他，讓他回去歇著。”
青檸給程老夫人掖好被子應了一聲，“哎，奴婢這就去。”
程老夫人閉著眼閉目養神，實則耳朵都快豎了起來，隻可惜青檸怕清晨的風太涼出去之前把窗關了，院裏的動靜她半點聽不清。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腳步聲終於傳了過來。
程老夫人輕輕咳了一聲睜開了眼睛看向了腳步聲傳來的方向，“回去了嗎？”
青檸急匆匆地進來，“老夫人，奴婢去請了於嫲嫲讓她去叫二少爺起來，可二少爺還是不肯起。”
“什麽？”
程老夫人躺不住了，“我說的話，你讓於嫲嫲跟二少爺說了？”
青檸點頭，“奴婢把老夫人的話告訴了於嫲嫲，於嫲嫲一字不差都跟二少爺說了，可二少爺說……”
程老夫人急了，“二少爺說什麽了？”
青檸朝程老夫人看看，“二少爺說若是老夫人不原諒他，他寧可跪死在這就當償還了老夫人多年的養育之恩。”
程老夫人又是氣又是可笑。
養了這麽多年，疼了這麽多年，這孩子到最後還來要挾她。
是。
她不舍得，她的寶貝孫子她不心疼誰心疼？
程老夫人才剛剛躺下，又讓青檸伺候她起來。
院子裏，程士茂跪了一天一夜，天亮的時候是一天之中最冷的時候，身上的衣裳都被寒意侵襲冷冰冰地貼在肌膚上，半點溫暖也沒有。
雙腿已經失去了知覺，程士茂依舊倔強地動也不動。
“你起來吧。”
頭頂上有聲音傳來，程士茂抬起了頭望了過去。
“祖母……”
一天一夜水米未進，程士茂的聲音已經沙啞。
青檸扶著程老夫人，程老夫人的臉色和眼神一樣的冷漠。
“你說要跪死在這償還我養育你多年的恩情，你這是在要挾我這個做祖母的還是想讓人說一聲我這個做祖母的不慈？”
程士茂緩緩搖頭，“祖母，孫兒承認，我是個不僅不孝還是個忘恩負義的人。當家族孝道和春妮放在一起讓我選擇，我寧願做個不孝且忘恩負義的人。”
“祖母，我對不起您。”
“我說我寧願跪死在這償還您養育我多年的恩情這句話，不是要挾也不是讓人說您不慈，是我的心聲。”
“我自知對不起祖母，可我絕不願負春妮。”
“兩難的境地，又不能兩全。我若是跪死在這，我償還了祖母您的恩情，我也沒有辜負春妮，這大約是我如今唯一能兩全的法子了。”
程士茂臉色潮紅嘴唇幹裂一說話嘴皮扯動，血珠子爭先恐後地冒了出來。
“祖母，我真的……辜負了您的期望了，祖母，我對不起您……”
說完，程士茂一頭磕在了地上。
“咚咚咚”聲不停，聽的程老夫人心驚膽戰。
“你……”
“快，快拉二少爺起來。”
程老夫人從這重重的磕頭聲中聽出了玉石俱焚般的堅決，她怕了。
青檸和其餘的丫環連忙上前去扶程士茂，“二少爺，老夫人讓您起來呢。”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幾個丫環把吃奶的力氣都用上了，才硬生生把程士茂從地上扶了起來。
隻是跪久了，程士茂的雙腿早已經沒了知覺，站也站不直險些跌一跤。
程老夫人望著眼前的她的孫兒，老淚縱橫。
“你就這樣歡喜她，歡喜到入了魔的程度？”
程士茂臉色潮紅額頭高高腫起一臉的病容，可這一刻雙眼卻神奇地亮了起來。
“祖母，我是真的歡喜她。”
“祖母，您不知道她有多好，出身是她不能決定的，可這不是她的錯。”
“祖母，若是您了解她，您也會像我一樣的歡喜她。”
一連三聲“祖母”，每一句裏都飽含著濃濃的歡喜。
程老夫人疲倦地揮了揮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歇著。”
“青檸，送二少爺回去，再讓程富去請大夫。”
程士茂推開扶著他的幾個丫環，跌跌撞撞勉強站直了，“祖母……”
程老夫人搖搖頭，“你不用再多說了，你讓我好好想一想。”
“祖母！”
程士茂狂喜，“祖母，您這是？”
程老夫人冷著臉，“我隻是想一想，你也用不著高興在前頭……”
她話還沒說完，程士茂又跪了下去重重給程老夫人磕了三個頭。
“祖母，我和春妮日後一定會好好孝敬您。”
程老夫人半躺在床上，於嫲嫲給她喂藥。
“您說您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二少爺跪了一天一夜回去就發了高燒，您呢？心口又不舒服了。”
程老夫人歎氣，“你說兒女都是債，什麽時候這孫子也是祖母的債了？”
於嫲嫲失笑：“二少爺啊，就是看明白您疼他的這一點。我們二少爺，是最最聰明的孩子。”
程老夫人瞪她：“是是是，他最聰明，最聰明的這點勁都來要挾他祖母來了。”
於嫲嫲看她：“老夫人，您這是真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