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後娘
許春妮大怒,“你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
“呸呸呸!”
“你誰啊,口無遮攔的!”
許春妮怒氣衝衝,“這是我娘,她活得好好的,你自個胡說八道還怪我?”
洪阿慶看看莫三娘,“這是你娘的爹自個親口說的,說你娘嫁了人之後沒多久就病死了。”
“別說我,我們村裏人都知道這事。”
莫三娘的臉色雪白一片,“我沒死。”
洪阿慶仔細看了看地上莫三娘的影子,這才拍拍胸口鬆了口氣。
“你是真沒死啊。”
許春妮又想罵人,卻被莫三娘拉住了。
“洪阿慶,別的都別多說了,我們也不是來和你敘舊的。”
“賣牛這樁事,兩個辦法解決。”
“一,你再把小牛崽賣給咱們;二,我們報官。”
這下輪到洪阿慶臉色雪白。
如果是別人不知底細的,他還能強詞奪理糊弄過去。
可誰料世上的事就有這麽巧,他偏偏遇上了莫三娘。
當年他爹的事,身為同村人的莫三娘清清楚楚的知道。
“我賣!”
“孩他爹!”
洪阿慶的老婆驚叫了起來,“孩他爹,小牛崽不能賣啊。”
“咱們不是說好了,把小牛崽養大了,讓它下地幹活?”
洪阿慶揮揮手,“賣!”
當年他爹的案子卷宗都還在縣衙裏頭,這莫三娘要是真報了官,一問他爹的名字一查卷宗,他就逃都逃不了一頓板子不說還得吃上幾年牢飯。
牛,是好牲畜。
官府都看重。
“他爹!”
洪阿慶抹了一把臉,“你別囉嗦!再囉嗦你就滾回娘家去。”
洪阿慶的老婆的驚叫卡在了嗓子眼。
“他爹……”
洪阿慶看向了莫三娘,“小牛崽我可以賣你們,二十兩銀子一文不少。”
許風想打人了都。
“才產下來半個月的小牛崽,你要賣二十兩銀子?”
“你怎麽不去搶?”
洪阿慶擺出了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來。
“我要是不賣你們小牛崽,你們就等著那母牛活活餓死吧。”
“你們是要用那母牛的奶對吧?”
“不是我說,方圓百裏你要能那麽巧再能買到第二頭正在產奶的母牛,我洪阿慶的洪倒過來寫!”
“反正被你們逮住了,大不了我去牢裏蹲幾年,反正家裏窮的揭不開鍋,這牢飯還不要錢呢!”
“你!”
許風拳頭捏的咯嘣響,“你找打是不是?”
“春妮,給他!”
莫三娘淡淡開口,“小牛崽好生養大了,也能下地幹活,不過是多養幾年費點功夫罷了。”
這個地方,這個村,她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站在這,她就像是被人給掐住了脖子一樣,氣都喘不過來。
“嬸子,這洪阿慶就是個無賴!咱們報官啊!”
許風氣不過,“咱們報官抓他!”
許春妮擔憂地看了看莫三娘,“許風哥,算了,把銀子給他。”
一是她急等牛奶,真錯過了這一頭母牛,不知道還要等多久才能買到另一頭母牛。
二是她娘的狀態不對,像失了魂一樣。
平常一個大錢恨不得掰成兩半用,現在二十兩銀子眼睛眨都不眨,就說要給。
事出反常必有妖。
當年,到底出了什麽事?
為什麽她娘的爹也就是她姥爺會在外頭說,她娘死了?
洪阿慶握著手裏冰涼的銀錠子,看著許家的馬車一點一點消失在黑暗中。
“莫三娘明明還活著,莫老頭怎麽一口一個她死了?”
剛才的莫三娘,到底是人是鬼?
回去的路上,車廂裏的氣氛沉迷幾乎到了冰點。
紅櫻手裏牽著小牛崽子擠在角落裏,大氣不敢出。
“娘。”
許春妮輕輕地叫了一聲,“娘,您沒事吧?”
莫三娘閉著眼靠在車廂上,“我沒事。”
許春妮從來沒見過莫三娘這樣了無生趣的模樣,心裏慌得不行。
“娘,您別嚇我,您要有什麽心事,您跟我說,我一定能法子出來解決。”
莫三娘半天沒說話。
“其實也沒什麽,我早就該知道我爹是什麽樣的人。”
莫三娘突然輕笑了起來,“當年能為了娶後娘,就匆匆把我賣給了老許家當兒媳,他對我哪裏還會有半點親情?”
後娘?
許春妮第一次聽莫三娘詳細說起她娘家的事。
“娘,您心裏苦,您跟我說,說出來您心裏就輕鬆了。”
莫三娘的聲音輕輕在車廂裏響了起來。
“我娘也就是你姥姥死的早,我三歲就沒了娘,下麵還有個弟弟,我爹他又愛賭又愛喝酒,家裏窮的叮當響。”
“好不容易熬到我十五,我還沒說親事,我爹他倒急著娶後娘。”
“這後娘不知道是誰,非要十五兩銀子的聘金。”
“我爹被迷昏了頭,可家裏連一文錢都沒有,哪來的十五兩銀子?”
莫三娘的聲音裏似乎含了眼淚,輕飄飄的落進耳朵裏卻又沉甸甸的。
“我爹說,要麽賣我要麽賣我弟弟。”
“你舅舅還小,才十二,那麽丁點大的人,生下來就沒了娘,從小沒吃過一口飽飯。”
“我就說,那賣我吧。”
莫三娘的聲音裏突然又帶出了幾分歡喜。
“我爹把我帶到了鎮上,頭上插了草標,我正害怕呢,你爹走了過來。”
“你爹見我可憐,他做了半年工身上隻有十兩銀子,又回去硬湊了五兩,把我買了下來。”
“他人好,不想讓人家背後議論我是被買來的。”
“東湊西借,又借了三兩銀子,給我買了新嫁衣,請了紅轎子,開了老許家的大門把我迎了進去。”
“我就這樣空著手一文錢的嫁妝都沒有,就這樣進了老許家的門。”
“所以,你爺奶看不上我,動不動就拿我沒嫁妝的事說話。”
“你爹為了讓你爺奶不說我,拚了命的掙錢,也是為了給我掙嫁妝錢,上山砍樹被樹給……”
莫三娘說不下去了,嗚咽聲越來越大。
紅櫻坐在角落裏默默地擦起了眼淚。
世人皆苦,是人皆苦。
許春妮紅了眼圈,“娘……”
莫三娘捂著臉痛痛快快哭了一場。
“我沒事。”
哭過了鬱結的情緒散發了,莫三娘反倒打起了精神。
“我早知道我爹是什麽樣的人,其實真沒什麽可傷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