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他的心
丁如山沒想到自個都換了話題,剛說完,他親愛的嶽父大人就又哼了一聲。
“你瞧瞧他這副德行,天天沾染了一身銅臭,如今隻怕早已經把聖賢書拋在了腦後。”
丁如山又尷尬了。
這叫他說什麽話題才好?
丁如山愧疚地看了一眼沉默不言的萬東來。
“當年的事也怪不得東來,嶽父何必對東來這樣苛刻?我相信東來心裏自有分寸,日後必定能考中進士光宗耀祖。”
萬老爺簡直恨不得嗤之以鼻。
“就憑他?”
“他要是能光宗耀祖,我就倒立吃……”
“老爺!”
萬老爺話還沒說完,外頭就有下人叩門。
“夫人身子有些不爽利,請老爺過去。”
萬老爺萬夫人夫妻兩人向來感情不錯,萬老爺心裏有再大火這會兒也歇了。
“如山,你先坐著喝會兒茶,我去去就回。”
丁如山連忙站起送萬老爺,“嶽父隻管去忙,代我問候嶽母。”
萬老爺經過跟著丁如山一塊站起來的萬東來時,冷哼一聲。
“好好陪你姐夫說說話,跟他討教討教學問,丟人現眼的東西!”
丁如山看著萬老爺離開的背影,忍不住在心裏歎了口氣。
“東來,嶽父隻是對你期許太高……”
“姐夫你不必多說,我心裏都明白。”
萬東來笑笑。
自打他爹被迫辭官隱退,他也被逼著不能念書。
他就成了他爹鬱鬱不得誌的出氣筒。
這麽些年,比這難聽的話還多得是,他早就習慣了。
丁如山默了默,“委屈你了。”
萬東來哈哈笑了起來,“姐夫,我一個大男人能有什麽委屈不委屈的?”
“嶽父也是望子成龍,等你考中進士,嶽父就不會再像如今一般了。”
萬東來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如今朝堂昏暗,就算考中進士又有什麽用?”
丁如山的嘴角抿成了一條線,左右看了看,見沒有外人,這才湊到了萬東來的耳邊。
“如今太後和皇上不打算忍了,你且看著,也就這一兩年的功夫,朝堂必然清明。”
見丁如山果然清醒,萬東來終於放了心。
“姐姐方才還說姐夫升官有望,姐夫是打算?”
丁如山坐了回去,笑了笑,“升官當然是好事,我的座師如今掌管江浙兩府的糧道,有他老人家幫我,我往上升一升還是可行的。”
萬東來皺了皺眉毛,“姐夫,如今好比渾水摸魚,你千萬小心。”
天下和朝堂好比一大盤棋。
各方勢力盤踞,總共那麽大的棋盤,都被各方人馬占得滿滿的。
如今奸黨霸道,天下三分,隻怕奸黨都占了兩分。
丁如山要升官,勢必要動別人的地盤。
旁人也就罷了,若是動了奸黨的,隻怕……
丁如山胸有成竹地笑了笑,“東來,你放心,我已經與石舅舅還有我座師商量好了,上頭有一個空位就等著我去坐。”
萬東來這才放心。
“是我多慮了,姐夫不要怪我瞎操心。”
丁如山搖了搖頭,“你替我著想,我怎會怪你?”
“不過如今這水真的太渾,我也是走一步看三步,心有戚戚意啊。”
他雖然年輕,可這官位實在太低。
要是錯過這一次,也不知道還要等幾年才能有這麽好的機會。
熬油似的熬著資曆,就想著有一天也能位極人臣。
不然不是枉讀了這麽些年的聖賢書?
“東來,我可盼著你早日考中進士,你我親戚在這官場上也能相互照應。”
萬東來苦笑。
“不瞞姐夫,我也想科舉出人頭地,可這考進士也不是我想就能的。”
“我都聽你姐姐說過,從小你就有‘萬神童’的外號,不過是造化弄人,隻要你下狠心苦讀,想來這金榜題名的日子不遠了。”
萬神童?
許久沒有聽人提起這個外號了,萬東來一時間也有些怔忪。
“你的親事也該考慮起來了,石家表妹正是最好年歲的時候,你們倆從小就認識,親上加親再好不過……”
丁如山說了一大堆,可萬東來半點反應沒有。
“東來,東來?”
萬東來一楞,“姐夫,你在說什麽?”
丁如山無奈道:“我在說你的親事!”
萬東來垂了眼皮,“功不成名不就,我現在還不想成親。”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難道我娶你姐姐的時候就是功成名就了?”
丁如山是受了妻子重托而來。
“石家舅舅舅母都托了信來詢問你和石家表妹的親事,這一年大兩年小的,你這不是要耽誤了石家表妹的青春?”
“那就讓石家表妹另覓佳婿,不必在我這耽擱了。”
“你!”
丁如山沒想到萬東來的確跟那什麽坑裏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
“東來,你到底怎麽想的?”
丁如山一臉狐疑,“你是不是有歡喜的人了?”
他也是男人,會從男人的角度去想。
萬東來的眼裏蒙上了一層說不清的東西。
像是憂傷又像是迷茫。
“姐夫,你和姐姐雖是自小定的親,可自打我爹辭官之後你們倆再沒有見過麵,你在成親之前難道就已經喜歡上我姐姐了?”
丁如山噎了噎。
萬老爺辭官的時候,他和萬淑芳才隻有十歲出頭,哪懂什麽小兒女的情思?
就是如今他對萬淑芳也是敬愛大過喜愛。
“這成親是結通家之好,夫妻之間講究個相敬如賓,這喜歡不喜歡的又有什麽要緊?”
丁如山的回答很標準,但是壓根不是萬東來想要的答案。
“姐夫,我不想過這樣的日子。”
那你想過什麽樣的日子?
丁如山沉沉看了萬東來一眼,“東來,娶妻娶賢,你是萬家獨子,你要做什麽你得考慮仔細。”
萬東來抿抿嘴,垂下了眼睛。
“姐夫,我知道。”
他當然知道他自個的心。
他的心已經不屬於自個的了。
落在何處,就怕再撿不回來。
丁如山知道沒法再說了,至少他是沒法再說了。
他雖是姐夫,可到底不是親兄弟。
有些話,隻能說到這個份上。
這頭書房裏在說萬東來的親事,那頭萬夫人房裏也在說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