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一鍋端
王婆子臉色鐵青，拍著床沿發火。
“你給我回來！我這個當婆婆的教訓不得你了？給你吃了熊心豹子膽？婆婆教訓你，你還敢跑？老二，你就是這麽管教你媳婦？”
許二臉色青白看著身形就有些虛浮，“娘，我早就說王芳子不好，你非不聽非要給我娶她，現在又來找我算賬，我能怎麽辦？是您說是您的侄女兒，一定要讓我娶她啊。”
這還是怨上了她？
王婆子氣得一張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紅。
“沒一個孝順的東西，你們是不是都巴望著早點把我氣死才好？”
許四早餓了，“娘，沒人盼著您死，您在瞎說什麽呢？”
“您就算要教訓人，能不能先吃完再教訓？這都什麽時辰了，都快餓死人了。就算咱們大人不餓，孩子們不都餓了？”
“餓餓餓，餓死他們，都是不爭氣的東西！隻知道吃，不知道拉！”
“你這是在幹什麽？”
是殺完雞手上還帶著血的許老樁回來了，還沒進門就聽見王婆子在罵人，“孩子們還小，你張口閉口就罵孩子，像什麽樣子？”
王婆子看見許老樁又來氣，“你還有臉說我？你賠我的雞！你賠我的雞！”
許老樁一個頭有兩個大，“砰”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你再給我鬧，你就回娘家待著去！”
這年頭回娘家待著算是很嚴重的事了，就算凶悍如王婆子也不由脖子一縮，“死老頭子，你沒良心啊。”
“小不忍則亂大謀，你到底懂不懂？”
“你一隻老母雞最多賣個二十文，那兩畝田值多少銀子你心裏沒個數？”
許老樁大約不懂“什麽叫豬隊友”，可他此刻也是滿心的無奈。
“現如今她們母女兩個才回來，必然對咱們一家人心存戒心，外頭也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咱們呢。現在咱們就是要哄好了她們，這才好把那兩張田契要回來。”
“你要是這樣不舍得你的那隻老母雞，幹脆點，我豁出去這張老臉不要，我親自去把她們母女兩個趕出去。”
“隻要日後你不要再惦記那兩畝田，我這就去趕人。”
許老樁作勢要起身，王婆子見他一副來真的樣子，到底還是不舍得那兩畝田，“我不是心疼那還在下蛋的老母雞嗎？”
雖然語氣還沒有服軟，可聲音和腔調都弱了下來。
做了一輩子的夫妻，最了解王婆子的人自然是許老樁。
許老樁知道王婆子這就是服了軟，到底是在兒女孫輩麵前，也要給她留點麵子。
“你當我不心疼？”許老樁意味深長，“小不忍則亂大謀啊。”
“好了好了，不提這些，吃飯吃飯！”
許老樁又吩咐董元娘，“老大媳婦啊，待會兒你吃完飯就把那雞給燉上，殺都殺了，晚上大家都吃點肉也補補。”
一年到頭，除了過年過節許家幾乎不殺雞。
一聽要吃雞肉，就連幾個小的都拍起了手，“好好好，有雞肉吃咯！”
這邊西廂。
端了飯菜回屋的莫三娘，一回屋就趕緊先把房門給合上了，一副像是生怕背後有人衝過來搶她端來的這些飯菜似的。
關了門之後，莫三娘還靠在門板上偷聽正屋傳來的動靜。
許春妮看她做賊一樣心裏好笑，“娘，您這是在做什麽？”
莫三娘臉還紅著，“我這不是怕你奶不高興嘛。”
許春妮淡淡道：“娘，咱們吃她一口飯可不是欠了她的，是她欠了咱們的。你用不著管她會不會發火，隻管按了今天一樣做，隻要她敢衝你發火，我就敢到門外哭去！”
對付無賴就要用無賴這一套。
皮厚肉粗腹中空。
反正王婆子不要臉，她就比王婆子更不要臉。
莫三娘想想也是這個道理，憨憨坐下要喂許春妮吃飯，想想又好笑：“你不知道，從前你奶就是這樣，這吃飯還要做個規矩，這許家人吃口飯吃多少飯菜都得由著她分菜分飯。”
“今天我這樣就當著她的麵，自個動手夾菜盛飯……你是沒看見，你奶那臉色才叫一個好看呢。”
許春妮吃了口菜，居然意外的挺好吃的？
“那這許家人活在我奶的手上豈不是很可憐？要是誰被我奶看不上，豈不是連口飯都吃不飽？”
莫三娘的臉色暗淡了下來，當年她可不就是？
在婆婆的手上過日子，因為過門之後一直沒有身子就不討她歡心，連口飽飯都吃不上。
還是許三在外做工偷偷攢了錢，瞞著婆婆偷偷買糕點藏懷裏帶回來讓她填肚子。
轉過身假裝給許春妮夾菜，莫三娘悄悄將眼角的淚水甩掉。
許春妮沒注意到莫三娘的異常，隻讓莫三娘也趕緊吃飯，“娘，您別隻顧著喂我吃，您也一塊吃，冷了傷腸胃。”
“沒想到這許家的飯菜味道還不錯呢，是大伯娘做的飯菜？”
莫三娘不著急吃，“應該是吧，不過你大伯娘的確手巧，看著木木訥訥的一個人偏偏做什麽什麽都比旁人做的好。”
許春妮若有所思，隨即就期待起晚上的雞湯來。
董元娘等大家夥都吃好了飯，又收拾了桌子和碗筷，這才回了廚房燒水整治死雞。
又是燒開水燙雞毛，又是清洗內髒，然後焯水再放到瓦鍋裏加上筍幹香菇幹慢慢燉。
許家的幾個孩子年紀小的，哪受得了這香味，一個個都流著口水繞著灶台轉，都盼著等晚上吃雞肉呢。
這樣一心期盼著，好不容易等到了天色將黑，就要吃晚飯的時候，誰料莫三娘來了。
也不二話，隻朝還在炒菜的董元娘靦腆一笑，拿出塊抹布捧著那燉了一下午的瓦鍋停也不停，轉身就回了西廂。
饒是麵上憨厚心狡若狐的董元娘一時間也呆愣了，拿著個鍋鏟一句話都說不出。
眼睜睜看著盼了一下午的雞肉連雞帶鍋都被人一鍋端了，許四和洪秀蓮的大兒子叫許聰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
“雞肉，吃雞肉！”
洪秀蓮還在喂奶呢，一聽是自家兒子的哭聲，連忙小女兒也不喂了，將衣襟一遮抱著小女兒就出了屋門。
“阿聰，你怎麽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