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兄弟邊走邊談
第四節 兄弟邊走邊談
兄弟倆默默無語地沿沅南大堤向東走。
牛伏波昂首挺胸,走在前頭。
牛伏洪低著腦殼,跟在後頭。
頭上,南風輕輕吹,魚鷹嘎嘎叫。
腳下,碧水嘩嘩響,魚兒咚咚跳。
終於,伏波開口了:
“哥哥!你自從春插結束後,有兩個多月沒回家了吧?”
牛伏洪回答:
“嗯!”
牛伏波說:
“聽蓮芳講,姐姐、葦葦、蘆蘆,都蠻想你呢!”
牛伏洪回答:
“哦!”
牛伏波問道:
“哥哥這次回家了,以後還出不出去呀?”
牛伏洪回答:
“這……”
牛伏波說:
“哥哥!你再不能走那條路了。隻有憑雙手展勁勞動,才是發家致富奔好日子的正道。”
牛伏洪不再答話,偏著腦殼,望著腳下的春柳湖。突然,他的眼光盯著湖水裏不挪移。那裏有幾個伢兒,肩背辣蓼把子,手抱柳樹棍子,走進湖灘淺水裏,湖水氽齊了胸脯,站住,插進楊樹棍子。
牛伏洪看著這一切,幾多熟悉,幾多親切啊!他離他們遠了,卻又覺得離他們是那麽的近。十幾年前,他也像這些伢兒一樣,每到夏秋季節,就在這春柳湖邊,天天擦黑放蝦把呀!那時,他用放蝦把換來的血汗錢,供弟弟上學讀書。哪會想到,今朝,也是在這春柳湖邊,卻是弟弟用撈魚蝦,做木椅凳換來的血汗錢,把他從危難中解救出來。天老爺呀!這到底是出於偶然?還是因為你的有意安排呢?弟弟是不忘哥哥過去的恩德?還是有意炫耀自己的本事呢?
兄弟倆不知不覺轉了個彎,踏上了春柳湖南岸的土地。
牛伏波忍不住,又說道:
“哥哥!哪怕你心裏再不喜歡我,我還是要奉勸你,這春柳湖南岸的土地,這春柳湖的碧水,有取不盡的金,有撈不完的銀,隻要你肯動腦筋,手腳勤快,吃碗飽飯沒問題。過去,日子那麽艱難,你憑一雙手撈錢糊口,供我讀書。而今,國家的形勢這麽好,奔頭更大呀!”
牛伏洪雖然口裏沒答話,但心裏卻感到由衷的高興。原來,弟弟確實沒有忘記他的恩德呀!
牛伏波說:
“哥哥!過去,你在這湖灘淺水裏放蝦把,跟眼前這些伢兒們放蝦把的情景是一樣的。不過,這些小伢兒們放蝦把,蝦子捉多捉少,一點也不急不憂。而你呢?要是捉少了蝦子,心情就格外的痛苦。哥哥,是這樣的吧?”
牛伏洪回答:
“是的!是這樣的!”
牛伏波說:
“有天早晨,你從湖上爬上岸,我看見你渾身被螞蟥叮得紅斑點點。我伸出小嘴,心痛地給你吹,流著眼淚說:‘哥哥!我不讀書了。回家和你一起做工。’你火氣直冒地責怪我說,‘莫蠢!等你學了文化,長大了,就有本事把春柳湖建設得天堂一樣美麗’。哥哥!你還記得吧?”
牛伏洪回答:
“呃!記得!記得!”
牛伏波說:
“哥哥!那時的你真有眼光。”
牛伏洪不知怎麽回答:
“那時候嘛……”
牛伏波說:
“而今當農民,有文化比沒有文化強得多。不講別的,單隻講今年的浸種育秧,在蓮芳的啟發下,我把她從上海帶回來的好多書一看,結合我們本地的育秧技術,總結出了新的浸種育秧法。果然,抗住了低溫的侵襲,防止了老鼠的危害。苗齊苗壯。和大家比起來,每畝減少種穀十斤,而秧苗還多出一倍。秧苗進入大田前夕,我和蓮芳還寫了篇總結文章,寄給上海,被采用了,寄來了稿費一百六十元。”
牛伏洪瞪大驚奇的眼睛,不禁脫口問道:
“這是真的呀?”
牛伏波回頭望望哥哥,連連頷首,說:
“我幾時哄過你呀!”
牛伏洪意識到不應該這樣問,朝弟弟笑了笑。
牛伏波說:
“哥哥你好生看看!”
他手指南邊田野上,說:
“那一片格外黃些的穀子,就是我的責任田。穗子筷子長,穀粒差不多有黃豆大,長得緊密緊匝,放得雞蛋住,梭得墊子過。等下,走攏去了就會看得清清白白的。”
牛伏洪順著弟弟的手指望去,久久地凝視著。
“哥哥!你再看看!比排水渠堤上的樹還高些的那個屋尖尖,就是我修的一棟二層樓房。”
牛伏洪驚訝地問:
“樓房?幾時修的?”
牛伏波說:
“就是春插以後,你到外頭去的這兩個多月裏。”
牛伏洪問:
“你兩個多月建起一棟樓房,有這麽快呀?我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