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吉無不利
天色已經開始偏黑,月牙兒從烏雲的手裏掙脫。月光跟隨著王旭來到福靈山之上,他直奔上大廳,卻看著四周燈火通明。王旭的心裏不由的一咯噔,山寨不會出什麽事了吧!他見了幾個兄弟,怎麽都那麽急慌慌。
王旭的腳步邁向大廳,一眼就看到坐在主座上的江明陰沉的臉。他剛想開口稟明蕭惟的事,卻見江明率先正過臉看著他。江明捏著手裏的茶杯,輕勾著唇角嘲諷道:“柚子死丫頭膽子真是越來越大,居然還敢給我玩消失。”
“不是大當家讓我護送大小姐和姑爺去往霸州嗎?大小姐還托蘇府的人找到我與姑爺,難道一切都不是受大當家所托?”王旭聽著江明的話,想起那日在蘇府大小姐說的話懷疑道。
原來是個圈套!不過蘇府的人何時和大小姐的關係那般要好,竟會合夥來騙他?
江明從椅子上起身來,走到王旭的身旁後知後覺的笑出了聲來。嗬,他這個妹子還真是舍不得小白臉!霸州什麽地界,也敢亂竄。江明摸著自己的後腦勺,走到王旭的身前道:“傻眼了吧,著了那丫頭道還不知道。嘖,柚子跟著小白臉去軍校了?”
“現在兩人應該都在軍校了。”王旭算著時辰,回道。
江明深吸了口氣坐回椅子上,歪著頭想著霸州現在的局勢。軍校就軍校吧,總比在大街上瞎轉悠的好。唯一的擔心就是那幫學生一閑就愛搞什麽遊街,但願柚子不會傻到送死送到槍口上。他的指尖摸著茶杯的邊緣,眸中泛著深思。
王旭聽話音也聽出個所以然來,大小姐的所作所為也能理解。不知道大當家準備下一步如何?本來姑爺在霸州,死了也就死了,現在加上個大小姐就不同了。他的目光轉移到主座上的人,卻見江明把茶杯放下朝著他罷手示意離開。王旭一走,大廳內就剩下江明一人。
烏漆嘛黑的天,暈不開江明憂鬱的心情。這世道啊,連平日裏笨的柚子都開竅了。江明好氣的摸著後腦勺,冷笑道:“死丫頭,逮住了非好好教訓一頓不可。有了男人就忘了哥,真是太不像話。”
其實在她知道自家妹子在霸州時,心裏的大石頭就已經落了地。不過一想到柚子為了一個男人要死要活,心裏的氣又不打一處來。蘇家那邊應該不計較之前的事,否則也不會幫柚子的忙。這樣也好,省的他多下功夫。
江明在腦子捋了捋事情的來龍去脈,起身離開大廳朝著自己的院子走去。折騰了半個月的時間,今天總算是可以睡個安穩覺了。他回了房內,燈火還沒來得及搖曳就被人吹滅,隻有淺淡的月光隱隱的襲來。山下山上本來忙碌著找趙斐的人,也都得到消息各自息了聲。
藤棚下站著的謝聰仰頭細看,默默一人觀著星象。老爺子手指輕掐著,決定明天早上望望氣的好。到了午夜十分,天地之間就隻剩一片的寂靜了。連家雀的聲音都沒有,偶爾高唱的蟬也將聲音特意壓低了不少。
不是所有人都能一夜好夢,就如同此刻的江明。
夢中的他又回到了當年他當兵時,那時候他腦袋後麵還留著辮子。跟著一群比他高大壯實的男人同吃同住,一起抵抗侵略來的洋鬼子。那時候的天還很藍,洋鬼子還沒有打到皇宮裏,掌權的好像叫什麽光緒帝。那時候戰爭還沒開始打,就死了好多的人。
也不知道是為什麽而死,隻看到成片成片的屍體。後來就是各種變法,各種起義沒完沒了的崛起。小時候聽說書人說過三國時候的故事,知道現在誰要是出頭誰死的最快,所以他就拚了命的往回跑。路上的人接二連三的死,到處都能聽到槍響聲還女人叫聲孩子的啼哭聲。
一想到了自己的妹妹,他心裏就更覺得害怕。拚命的跑啊,跑啊。總覺得從那之後的天好像一直都是灰的,白天是,晚上也是。好不容易回到了老家,才發現所有人都死了。連房子都燒的沒剩下幾個。他按著小時候的記憶往家走,走啊走的,怎麽也找不到頭。
夢外的江明滿頭汗,層出不窮的出。他猛地床上坐起望著窗外,原來,隻是一場夢啊。江明用手擦了擦臉上的汗,重重的歎了口氣。他對於那時候的場景,多數還記憶猶新。
爹娘已經離開了,柚子是他唯一的親人。無論如何,他也一定要照顧好柚子。
江明的胸口上下起伏著,似是還未曾夢境中緩過神來。他閉著眼重重的倒在床上,告訴自己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即便是再過幾個時辰,他還是睡不著。他索性也就不睡,從床上起身出了房門。
一個人坐在房門口靠著木門,對著空蕩蕩的院裏發呆。頭頂上的月光有些稀薄,落在地上的光微弱極了。江明的雙眼有些渾濁,可能它就未曾清明過。從戰場上走下的人,更能體會到戰爭的殘酷。
當他看到蕭惟時才會百般抵觸,因為他深知這樣的人根本就保護不了自己的妹妹。萬一,萬一有一天戰爭發展到不可控製的地步,或者他先一步離開人世,誰來保護他們?
天下的人早已脫變成吃人不吐骨頭的的豺狼,各個凶悍殘忍。要他怎麽放心把柚子交給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白臉,那還不如祈求他能活得更長久一些。
這場仗不知道要打到什麽時候,更不知道要死多少個人,才能罷休。江明的目標很明顯,就是想要守住這裏,守住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其餘的事,他沒心情管,也不想管。
隔山土匪都改行做了軍閥,他沒多少興趣。自古以來,皇權未定,所有的將領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功高如韓信,在平定天下後也不過是帝王手中的雜草,說掐斷就掐斷。與其如此,還不如在這兒小山頭呆著。混著混著,總能混到天下太平的時候。即便是混不到,他們也不至於受製於人。
隻是柚子,已經夠讓江明有些頭疼。他歎了口氣,從地上抓了一把土無奈道:“娘啊,你說柚子什麽時候才能長大。都成了親,怎麽還這麽不知長進。跟個男人說跑就跑,一點也不把我這個哥哥放在眼裏。萬一被人賣了,拐了可怎麽辦?幸好霸州有我認識的人,萬一沒有後果不堪設想。”
回答江明的,隻有樹梢上那淺薄的風。來回搖曳的樹枝,似乎再說不大可能的話。江明手中的土飛揚而盡,也就不在言語。隻是有些恍惚,這天何時大亮。他就這麽看著,也看不到天亮時的預兆。就像是這天下,亂的莫名,安的也莫名。
福靈山上與江明完全不同的是謝老爺子,舒舒服服的一覺睡到自然醒。老爺子也惦記著柚子的安穩,一大早出了門在山頂上四處觀望。他的眉頭因為看到某些東西而微微蹙起,腦袋輕晃道:“不妙啊,霸州地帶的氣黑中帶灰,陰氣極盛。這幾天死的人,應該不少。不知道小柚子在那邊怎麽樣?是不是受到牽連?”
謝聰將目光從天上收回,有些擔憂的望著前方。希望柚子最近還是不要亂跑的好,免得被陰氣所染,出了意外可就不大好。他長歎了口氣重新回了藤棚地下,坐在石桌前擔憂著那個無理取鬧的柚子。也許吉無不利,但願天自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