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見鬼 80
她回頭看去,正好看到一個女生被人從陽台上推了出來,身體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墜落在沙灘上。
沙子雖然柔軟,但築了高架的陽台並不低,那樣摔下來,還是能聽見一聲悶響。
她本來是想走的,可視線就這樣與滿臉淚痕的徐瑞莉對上。
“砰”的一聲,遠處傳來關門的聲音,那些嬉笑與唾罵漸行漸遠,沙灘上隻剩下她們兩個人麵麵相覷。
“……昭,林昭。”
因為剛哭過,她的聲音還有些顫抖,像是生怕剛剛離開的女聲們發現,壓的很低。
飄進唐昭昭耳朵裏已經不明顯,以至於沒聽見她喊出了原主的名字。
本欲離開的腳步就這樣將陷進沙子裏。
她疑惑忽然遲鈍的身體反應,克製著轉移自己的視線,卻聽見一陣窸窣的聲音,有什麽在沙子上摩挲而來。
徐瑞莉跌跌撞撞從另一側爬過來,抓住她的腳踝,“救救我!”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生怕被別人發現。
“我當初那麽幫你,你能不能救救我?你有溫翎,你讓他……”
唐昭昭深吸一口氣,打斷她,“徐瑞麗。”
徐瑞莉流著淚,抬起頭,淩亂的發絲下依稀能看見浮腫發紫的掌印,可見打她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氣。
“你是不是忘記你曾經對我做過什麽?”
剛進入這個世界的時候,她就被跟隨那些人的徐瑞莉霸淩過,她是欺負原主那些人中的一份子。
唐昭昭原本真的感謝過她,可後來,說要過生日把她騙去夜店,害她險些被人淩辱也是徐瑞莉。
如果那一天不是溫翎及時出現,她將永遠活在噩夢裏。
而徐瑞莉嘴裏的幫,僅僅是把原本屬於她的,被搶走了的手機還給她,僅此而已。
可這一切本就不應該發生。
她還曾經感激過施虐方微不足道的善心,可後來呢,遭遇了更大的傷害。
唐昭昭眼神變得憐憫,“你真以為你是因為給我開了鎖才被她們攻擊的嗎?”
徐瑞莉一僵,卻沒鬆開抱住她的手。
“你當初選擇跟她們一起傷害別人,就應該想到她們有朝一日也會這樣傷害你,這是你的選擇。我是受害者,沒有義務幫你。”
徐瑞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聲音微微拔高,“可我是因為你才被她們遷怒的!”
“可你有沒有想過,沒有我還會有別人。”
那個所謂的被霸淩的受害人,剛好是她而已,當她被溫翎護在身後庇佑無法欺辱之後,她們會尋找下一個淩虐的對象。
唐昭昭不是原因,而是一個借口。
徐瑞莉怎麽會不清楚?
相反,她很明白。
她為了融入那個千金們的圈子,付出了很多,跟她們一起出入高奢商場,請吃飯,送禮物,跟她們一起做出格的事,抽煙喝酒霸淩同學,都是為了融入進去。
她隻是不想在所謂的’上等人’圈層落單。
這難道有錯嗎?徐瑞莉的眼淚中帶了些憤恨。
崴到的腳還沒有恢複,唐昭昭奮力地掙開了徐瑞莉的手,麵無表情地走回自己的陽台。
“你就這麽狠心嗎?她們想折磨死我!”
背後傳來不甘心的聲音。
唐昭昭歎了口氣,回頭看向她,流露出些許悲憫,“你不應該求助我,你應該報警,或者想別的辦法,總之不是求助我。”
施暴者求助昔日被霸淩的受害人,有點諷刺了。
如果事情結束在這段對話,也許故事的走向會完全不同。
第二天夏令營動身去環形山裏麵尋找露營地,同時順便參觀了民俗村。
由於四麵都是高山,加上琴島本身是一個與世隔絕的海島,若非現在交通便利,將會長長久久與經濟社會隔絕,島內的村民更是與外界科技斷層,所以也很好的保留了民俗風貌。
被開發成民俗文化景點後,一部分瀕臨消失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得到保護,還提高了大部分村民原本落後的生活品質。獨厚的環境保護了當地的文化風貌。
夏令營趕過去的時候,正好看到了一些遊街慶典和民俗活動,流連忘返。
無意間的轉身,唐昭昭看見了隊伍末端的徐瑞莉。
低著頭,渾身僵硬。
礙於溫翎的存在,顧詩漫不敢在唐昭昭眼前出現,卻盯上了唯唯諾諾的徐瑞莉。
她看似友善地低著頭跟徐瑞莉說話,可從對方顫抖的睫毛和絞緊的手指來看,徐瑞莉應該處於極度緊張當中。
遠遠的,他膽怯的抬眸,對上了唐昭昭從遠處看來的眼睛。
可下一秒,她身旁高挑的少年就拉著她一起進了旁邊的文創店買紀念品。
徐瑞莉求救的眼神落了空,染上了憤恨。
並不算寬闊的鄉間小道上迎來了一對古典的婚嫁隊伍,吹奏的音樂卻並不喜慶,大家一時好奇想要去湊熱鬧,卻被帶隊的老師攔住。
老師說的隱晦,卻有人明白了是什麽意思。
“那好像是冥婚!”
不知道是誰先說出口的。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們最喜歡這樣帶點靈異色彩的八卦,一時間討論聲四起。
顧詩漫饒有興致地看著婚嫁隊伍遠去,轉過頭跟身旁的幾個女生對視了一下,笑嘻嘻地湊到徐瑞莉的耳旁,聲音溫和地問。
“你不是一直想求我們的原諒嗎?我們也可以原諒你,但就看你的誠意了。”
徐瑞莉抬起頭,眼中寫滿了膽怯,“你們要什麽誠意?”
“我們要什麽誠意你都可以做到嗎?”
徐瑞莉猶豫咬住了下唇,在顧詩漫等不耐煩之前點了點頭,“我可以,我都可以的。”
“啊,這就好辦了。”
顧詩漫露出笑容。
唐昭昭的小殘腿爬起山格外困難,速度如龜爬。
不樂意他幫忙,溫翎就在她身後慢慢跟著,示意別人先走。
爬到一定高度,夏令營換上了提前準備好的衝鋒衣,來提前應對山中漸涼的溫度。
這樣放任她龜速攀爬其實也是有私心的,溫翎跟著唐昭昭慢悠悠抵達露營地的時候,大部分人的帳篷已經搭好了。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圈,拉著唐昭昭找到一處隔眾人帳篷數米十距離的平坦空地,拿出了準備好的工具。
“為什麽離他們那麽遠啊?我們不跟他們挨著嗎?”唐昭昭不解的問。
“沒事。”溫翎麵不改色的胡說八道,“晚上可能有人打呼嚕磨牙,會很吵,你還想不想安靜的看星星了?”
唐昭昭覺得有他說的有道理,頓時被說服。
養尊處優的大少爺搭起帳篷並不含糊,兩個還算寬敞的帳篷挨在一起,溫翎滿意的檢查一番,又拿出簡易燒烤架研究起來。
本想跟唐昭昭過浪漫的二人世界,沒想到剛搭完烤架回來,就看見唐昭昭身旁多了倆人。
一臉傻笑的徐判,滿臉羞澀的丁柔,和熱情的拉著他們坐下的唐昭昭。
溫翎頓時覺得血壓升高了。
唐昭昭帶丁柔參觀了帳篷,剛鑽出來就對上溫翎麵無表情的英俊麵龐,還高興的解釋,“今晚我和丁柔一起睡,徐判說他落單了,想跟你一起睡。”
溫翎直截了當的拒絕,“我不要。”
這邊,唐昭昭已經拉著丁柔進了帳篷。
那句隱含無限控訴的不要被她拋之腦後,溫翎站在風中蕭瑟了一會兒,也進了帳篷裏。
徐潘剛要跟上,眼前的門簾就被人從裏麵拉上,“唰”的一聲將他和他的翎翎隔絕在兩個空間。
他眨著眼,感覺十分無辜,“翎翎,我還沒進去呢。”
裏麵傳來快要結冰的聲音。
“走遠點。”
“……”
夜晚,除了風聲蟲鳴,還多了些年輕男女的低語。
隔著兩道織物,傳來少女驚訝的低呼。
“他背你了啊!”
“對呀,我摔倒了,徐學長就蹲在我麵前,雖然表情很不耐煩,但是……我當時好緊張的!”
“沒想到這大傻……這學長還有體貼的一麵!你們倆是不是快在一起了?”
“……討厭,別胡說。”
緊接著是嘻嘻的笑聲。
唐昭昭和丁柔趴在帳篷裏聊天,另一個帳篷裏,帶著耳機的溫翎並不想聽見她們的對話。
他正專注的看著手機上傳來的電子報告。
那一次的精神健康檢測和核磁沒有問題,倒是打掩護的體檢發現了些問題。
她的心髒有很嚴重的缺陷。
電子文檔上是一連串專業術語,溫翎從其中摘取出有用信息,這屬於先心病,胚胎發育異常,應該有一係列臨床症狀出現過。
但從未聽她提到過,甚至沒見她吃過藥。
隨著下滑的手指,文檔的內容映入溫翎眼簾,他的表情越來越嚴肅。
單心室,瓣膜缺陷,肺動脈環縮術,單純手術效果不佳,需要心髒移植,但是要等合適供體。
一係列名詞術語像石子砸入平靜的湖泊,他眸中的漣漪越來越大,以至於無意識屏住了呼吸。
昭昭之前腿不舒服,一直沒有過劇烈運動,隻是偶爾心跳過快需要休息,每次看她捂著心口臉紅喘息的時候,他都以為隻是女孩子害羞,可沒想到她的心髒有如此大的殘缺。
一時間,自責的疊加讓溫翎甚至產生了一絲自厭,他竟然忽略了這麽多細節。
文檔還有很長,報告單上太多他不熟悉的生僻詞匯,溫翎再也坐不住,拉開簾子走出去,給自己的助理方澤打去電話。
鈴聲的了很久,作為特級助理,這種情況已經屬於失職了,而當對方接起電話時,溫翎聽到話筒裏傳來嘈雜的重金屬背景音樂。
這讓他忍不住皺起了眉,“方澤,你在哪裏?”
這本是工作日,作為高薪聘請的特私人助理,他應該隨時待命。
對方聲音顯然有一絲不自然,但很快調整過來,冷靜的說,“我剛剛路過了露天店鋪,不好意思吵到您了。”
溫翎並不在乎對方在哪,他聲音疲憊,“你今天發給我的那份資料,我需要專人用通俗的語言跟我解釋一下,她的病情到什麽程度了。”
由於心緒完全被那一份陳述病情的文檔抓住,他沒有聽到身後簾拉開簾子的聲音,以及少女疑惑地呼喊,“昭昭,你去哪裏呀?”
掛斷電話後,溫翎去了唐昭昭的帳篷,在外麵站了許久,才輕咳了兩聲,問,“昭昭,你睡了嗎?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月光很美,星辰閃爍,蒼穹璀璨,山風溫柔,一切都剛剛好。
可這個時候,拉開簾子的卻不是他想看到的那個人。
丁柔看見溫翎本能的有些緊張,聲音也變得怯怯的,“昭昭剛剛接了個電話出去了。”
“出去了?”溫翎蹙起眉,禮貌地問,“你知道她接了誰的電話嗎?”
丁柔露出苦惱的表情,艱難地回憶著,“我也不知道,來電上也沒有顯示名字,但不知道聽了什麽,她忽然間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變了一個人?”
丁柔點點頭。
“就是忽然變得很陰沉。我問她怎麽了她也不理我,就像聽不見一樣,拉開簾子就走了。”
忽然變得很陰沉?
溫翎心髒控製不住的往下沉。
最近的昭昭總是在夜晚變成另一個陌生的模樣,仿佛體內還有另一個人格存在。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打開手機。
她現在拿的手機是他給的,還騙她說是自己換下來閑置的,在給她用之前就已經裝好了定位係統。
地圖上那個小光標正在慢慢的遠離,看方向竟然是在下山。
溫翎蹙眉,露出疑惑,低聲念出了圖標上的方向。
“民俗文化村?”
她去那裏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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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昭昭是被一陣極其難聞的惡臭氣味喚醒意識的,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她身旁腐爛。
等她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在一個土坑裏,四四方方並不大,在她身旁,是奮力往外爬的徐瑞莉。
她已然陷入癲狂狀態,不知道在唐昭昭來之前已經在這裏待了多久,整個人有些精神失常,雙眼浮腫,眼中布滿血絲,頭發淩亂,沾滿了泥土和樹葉。
嘴裏發出嗚咽的聲音,像哭,也像怒吼。
借著月光,唐昭昭依稀發現在土坑裏還有一個木質結構的方形物體,大小正好可以容納兩人。
徐瑞莉哭喊著往上爬,腳下猛地用力,唐昭昭感受到了一陣尖銳的疼痛,緩過來之後左腳踝已經完全不能動了。
背後傳來了冰冷潮濕的觸感,像是有人的骨骼在頂著她。
唐昭昭心跳猛然加快,有一種十分不好的預感。
同時,她看到土壤周圍飄滿了森然的紙銅錢。
有一些被燒了一半,空氣中帶著濃鬱的煙灰味,與腐爛腥臭夾雜在一起,讓她幾乎可以猜出自己現在身在何處。
下一個瞬間,癲狂的徐瑞莉已經踩著她的身體爬出了土坑,更讓她絕望的是,為了爬出土坑,徐瑞莉最後那一腳將她踩得更深,幾乎緊密的貼上了背後那難以形容的冰冷物體。
唐昭昭簡直不敢想象背後貼到的這具東西到底是什麽,她不斷的自我催眠,可鼻息裏全都是腐爛潮濕的味道,鞭靼著她的心髒。
一下,兩下,恐懼與絕望並起,她感覺呼吸都變得困難。
徐瑞莉爬出土坑後並沒有著急離開,渾身抖如篩糠,抱著自己的胳膊蜷縮在一起。
她的精神狀況很不好,唐昭昭不敢想象她在這裏經曆了什麽,卻也回憶不起來自己是怎麽出現在這裏的。
忍耐著腳踝尖銳的疼痛出聲,她強裝鎮定“徐瑞莉,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徐瑞莉微微側目,似乎不敢往她這個方向看,似乎在她身後是什麽讓人恐懼的存在。
唐昭昭告訴自己不要去想象,可背後不斷傳來的冰冷與腥臭讓她腦海中已經勾勒出了大概的景象,心跳逐漸失衡,重的像是要跳出胸腔。
“徐瑞莉!”她的耳鼓中回蕩著猛烈的撞擊聲,劇烈的心跳幾乎要將她震碎,“你把我弄到這裏的,對不對?”
對方忽然尖叫一聲,扯著自己的頭發猛地跑開。
她瘋了,徐瑞麗已經瘋了。
唐昭昭按著自己的胸口,感覺呼吸越來越困難,像是有人用一圈一圈的繩索勒緊了她。
缺氧的窒息感傳來,眼前一陣又一陣的發黑。
“救命…… ”
嘶啞的嗓子發出微弱的氣音,“救救我,苓…… ”
唐昭昭忍不住流出了眼淚。
徐瑞莉走後,整個世界隻剩下她。
她的呼聲顯得如此淒涼。
冰冷的觸感隨著孤寂感一同擴大,身後物體的骨骼輪廓越來越清晰。
瀕死的絕望讓唐昭昭整個人陷入極度絕望和驚恐當中,失衡的心跳聲如同驚雷,砸得她意識模糊。
最後出現在眼前的畫麵,是少年慍怒通紅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