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見鬼 65
空曠又安靜的房間裏,少年摟著雙目緊閉的女孩,即便對方不理他,神情也仍舊是放鬆的,眉頭舒展開,眼眸像化了冰的湖麵一樣瀲灩。
直到雙眼緊閉的少女臉頰上泛出薄紅,呼吸的頻率也變得短促。少年將人從厚重的被子裏拔出來,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托著她的腦袋輕柔的放在枕頭上,又給她蓋好了被子。
而後托著下巴,神情專注地在旁邊看著她的臉,一動不動。
靜默是他最擅長的狀態,漫長的日日夜夜裏,他最習慣的動作就是盯著某個方向放空。
現在很難放空了,他仔仔細細的盯著女孩,找到了比放空更讓他覺得舒適的事情。
這張臉在此之前從來沒有見過,可每次看著她就覺得安心。如果她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那平靜到沒有一絲波瀾的心便會微微發熱。
他也能感受到她的存在,就仿佛他們有某種隱秘而親密的聯係。
她很吵,但他能接受。
偶爾會帶來生人的餐點,用熱切的目光看著他,像在期待他吃進嘴裏,所以即便不需要他也真的吃了,即便嚐不出味道。
活人才需要吃飯,他不需要。
可隻要吃下去她就會開心,會期待的等待他的評價,所以他喜歡和她一起吃飯。
隻不過現在她睡著了。
少年流露出淺淡的遺憾神情。
剛剛為什麽不給他開門呢?原來是困了啊……
他用視線細細地描摹著女孩的每一寸輪廓,從睫毛到鼻梁,再到泛著淺淡櫻色的薄唇。每一處都讓他心生歡喜,可看著看著,他又覺得哪裏不對。
少年湊近了一些,高挺的鼻梁,幾乎愛上了女孩的。
他沒有呼吸,女孩卻有。
他沒有心跳,女孩也有。
為什麽?她又不是活人?
少年一瞬不瞬的看著對方,驀地伸手推了推她,女孩沒有醒。可那一下的力氣足以叫醒睡夢中的人。
他靜默了一瞬,抬起修長的手指貼到了女孩的額頭上,那一瞬間,一向沒有表情的精致麵龐有一絲歸裂的跡象。
一直以來,他都幫把她當做同類,當作和自己一樣屬於亡靈世界的來客。卻沒想到,女孩並非是純粹的死亡狀態,而是擁有載體的靈魂。
所以她竟然也會入夢。
在他眼皮子底下入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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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讓他安息,並為他唱安魂歌,將他的骨灰順著安魂河灑下,此後我的愛人就得到了安息。’
遠處有人在唱歌。
唐昭昭掀開眼皮,山路上有一串影子。
不遠處是靜謐的村落,亮起漸次的燈火,在夜空下褪去色彩的綿延山脈顯得空寂孤涼。
唱歌的人走近了,竟然抬了一頂轎子,裝飾華麗,吊頂的四周攀著金色的圖騰,四角掛著垂蕩搖曳不停的紅色燈籠,下麵是隨風搖曳的細長流蘇。轎子的頂端像寶塔一樣向上隆起,一共有三層,可大小卻比尋常的轎子小上許多。
最前方遮蓋用的赤紅門簾染了血一般鮮豔,中間赫然是巨大喜字。
這是一頂花轎。
可是……深山中為什麽會有轎子??
唐昭昭眨眨眼,感覺視線越發模糊。
莫名其妙,那種奇異的水膜感又充斥了腦海,朦朧間眼前浮現出一群背著雙肩包的年輕男女身影,最前麵向帶隊的人跟大家講解,“真幸運啊,我們在民俗街上遇到了傳統中式婚禮的迎親隊。”
“……這種特殊的轎子一般都裝飾華麗,通體以紅色為主,更有奢華的禿頂上鑲嵌的幅圖都是由黃金寶石製作而成,隻不過這個看起來太……”
領隊仔細研究了片刻,忽然噤聲。
等隊伍走後才說,“大家不要去湊熱鬧了,這個花轎有點不同,接下來我們去文民族文化節,大家都跟上。”
唐昭昭站在第三視角,清晰地俯瞰著這些年輕男女。
這是一份來自三年前的回憶,她很清楚。
大概是曾經自己的真實回憶,隻不過此時放大了記憶中的細節,以第三視角清晰的呈現在眼前。
隊伍的末端,幾個年輕少女越走越慢,刻意走到了滯留在隊伍末的女孩身旁,有人伸手用力的扯了下她的頭發,嘴角勾起惡劣的弧度。
“怎麽樣,想不想去看一看?晚上一起去?”
女孩垂著頭不說話,肩膀微微塌陷。
“怎麽?害怕?徐瑞麗,你說好要聽我的,不然我沒辦法跟你一筆勾銷呀,你不管你爸爸了?”
這是什麽記憶?徐瑞莉?
唐昭昭微微眯起眼睛。
女孩們嘻嘻哈哈的笑著,攬著肩膀追逐隊伍,剩下被揪頭發的女孩獨自一人在最末端,佝僂顫抖的身形顯示出她正處於極大的驚慌中。
徐瑞莉……被孤立了?唐昭昭視線放遠,隱約看到了自己的身影,正被身姿挺拔的少年拐著往某個賣紀念品的攤販走。
這不是她的記憶。
徐瑞莉的記憶為什麽會出現在自己腦海?
觀察的眼神不自覺帶了審視,唐昭昭觀察著垂頭喪氣的少女,莫名地,那瘦弱的肩膀更加僵硬了。
好像…… 知道有人在觀察她一樣。
這樣的錯覺讓唐昭昭頭皮麻了麻,可很快又覺得自己疑神疑鬼,這隻是一段記憶而已,沒必要大驚小怪。
然而下一秒,少女緩慢的回過頭,隔著淺淺的水目,蒼白的麵容留下兩道赤紅的血淚,和唐昭昭的視線對上了。
她空洞而漆黑的嘴緩慢開合,無聲對她說了什麽。
那一瞬間猛烈的驚嚇使唐昭昭從回憶中掙脫,不遠處唱歌的隊伍赫然拉近距離,紅色的喜轎近在眼前。
鮮血一樣猩紅的門簾搖曳晃動,從裏到外被什麽東西挑起,露出內裏的黑色。
恍惚間,唐昭昭回憶起徐瑞莉的口型。
第一個是,’救我’。
第二個是……
不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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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唐昭昭在這個遊戲裏看到陌生麵孔時,她的第一反應便是,那是鬼,可對方顯然也把她也當成了鬼,扯著嗓子尖叫一聲,隨後抬轎子的人也跟著尖叫起來,一瞬間,山林間的尖叫聲此起彼伏,簡直要將樹林掀翻。
直到嗓子因沙啞熄聲,幾個人在叢林裏麵麵相覷。
顯然這個憑空從石頭後冒出來,披頭散發滿臉塵土的少女是個活人。
轎輦上坐著的女人一把扯下身上的紅嫁衣,興奮地朝她喊,“怎麽是你!”
唐昭昭呆滯。
她比劃了一下頭發,更加興奮,“是我啊!成昕,我住你樓下,之前咱倆一起入過夢,在床下藏著來著!”
“……”的確沒認出來。
但經過一番解釋,勉強能想起大概是墜樓遊戲裏跟她一起幸存的馬尾女人,“你怎麽在這兒?”
“我入夢呀,你不是廢話嗎?”
“……”唐昭昭的視線在抬轎的幾個人和她身上流連一圈,“可我也在入夢,和你這個明顯不是一個夢境……怎麽兩個不同夢境的人還能相遇?”?
這樣一說,成昕才注意到她身上的掛的不成樣子的登山服,一時也有些茫然,“不知道,不過偶爾也有這種情況吧,大概是造物主太累了,所以這個夢跟夢混淆了?”
這是什麽說法?
抬轎的套著喜慶的衣服,但看表情應該也都是夢外的人。
“你怎麽會在這裏?”
想起不妙的回憶,唐昭昭表情苦澀,“我們那場夢差不多要結束了,所有人都死了,隻剩下我。”
看見大家驟變的表情,她立即岔開話題,“你們的主題是什麽呀?”
“不知道呀,他們說讓我們選一個女人出來替嫁,不過一連好幾天了都說結不成,男的女的輪番上過,說是娶親的那位不喜歡。”
“替嫁?”
怎麽聽起來怪怪的?
成昕點頭,“應該是之前有個結婚的新娘子跑了,這個什麽村兒的人有錢,要擄人來替嫁,每次不滿意就死一個人,我們這一塊入夢的已經死了四個人了,還剩我們五個活著,不知道這次怎麽樣……”
“……”聽起來比登山隊還恐怖。
回想起反著冷光的鏡片和胸前插著匕首的屍體,唐昭昭一哽。算了,還是登山隊比較恐怖。
唐昭昭不打算跟著他們走,於是在一番寒暄後表示自己要留在這裏等待看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出夢境,成昕與她告別,重新坐回了轎子裏。
結果他們前腳走,後腳漆黑的森林一寸寸暗了下來,像是關閉了燈光的演講大堂,視線由遠而近的變成黑色。隨著隊伍越變越小,黑色的邊緣逐漸逼近唐昭昭,這是她才發現,那些場景並不是黑了,而是水一樣融化了。
融化在了漆黑的虛無中。
眼看虛無逼近至眼前,她好奇地伸出手去觸摸,卻發現觸及到黑色區域,她的手指竟然慢慢變得透明,甚至不再有知覺。
消失了。
唐昭昭猛地後退,遠離了虛無,失去的手指又緩慢凝實。
抬轎的隊伍走的越遠,黑色邊緣越近。
於是,她很快推出了結論。這個夢境屬於入夢者,場景在入夢者周遭展開的,他們走到哪裏場景會擴展到哪裏。
同樣的是他們離開的地方也會消失。
這下完蛋了,自己不屬於這個夢境,如果夢見消失恐怕她也會跟著消失。唐昭昭一驚,拔腿追著遠去的轎子狂跑。
最終也不知道局麵為什麽變成這樣。
四個人抬著轎子,轎子上坐著唐昭昭和成昕兩個人。
一個身著肮髒的深藍色登山服,一個穿著喜慶又古典的大紅色嫁衣,分外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