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失憶心機美人 70
古樸的佛寺大門緊閉,銅環雕刻著複雜的花紋,扣響時整個門都在震動。
吱呀一聲,眉清目秀的小僧人從門裏探出身子。
“原來是施主回來了。”他側開身,抬手推開了大門。
古寺在深夜中格外寂靜,推門聲吱呀作響。
僧人側出身子為他們讓道,容泠卻抬高了燈籠,抬眸環顧四周。
“寺裏的人呢?”
“今日休沐,大家想必都睡下了。”小僧人不解他為何問這個,白淨的臉露出一些困惑,又瞧了瞧樹冠沙沙作響的葉片,“外麵起風了,施主快些進來吧。”
容泠麵色凝重,雲昭代他出聲道,“外麵有危險,你去通知主持,守好寺門收起吊橋,山上有人受傷,晚些時候讓僧人們前去尋找一二,若是有傷員還望小師父們能去救助一二。”
小僧人聞言露出錯愕的神情,接著目光落在雲朝身上閃躲一下,側過頭雙手合十的垂著眼眸道,“施主,衣服破了,不如先進來換身衣服。”
正往容泠院落走,聞言一頓,朝著容泠看去,後者也垂眸落在她的肩上。
剛剛那處光線暗,她又散了頭發遮擋,此時發絲被風吹在後麵,才露出肩膀靠近背脊的地方有一道狹長的裂口,衣服都被鮮血染濕。
濃長的眼睫抖動兩下,容泠繃緊了清雋的麵容。
眉宇間滿是心疼與慍怒。
雲昭及時安撫他,握住他的手心捏了捏,“不嚴重,隻是些皮外傷,看起來嚇人罷了。”隨後又像小僧人道謝,“謝謝小師父。”
走入內院,僧人去殼庫房取了素衣。寺廟中常有香客短居修行辟穀,因此備有女施主的樸素長袍。
雲昭不願拂了小僧人心意,等他端來托盤便去內院更換。
熟料僧人竟端著托盤想一道進去,容泠麵容冰冷,正欲組織卻被守在門邊的僧人攔下。
頓時,他雙指輕輕並起,眼底一片漆黑。
這短暫的停頓間,雲昭已經跟著僧人進了內院。
小僧人端著托盤,倏然轉過身來,雲昭以為他要遞給她還伸手去接,卻聽身後傳來重物落地兩聲悶響,回神時人已經被拉著急急退了兩步。
哐當一聲,托盤被打翻在地,藏在托盤下的匕首彈了出來發出脆響聲,上麵已沾了血跡。小僧睜大了雙眼,死死的捂住自己的脖子,鮮血從指縫中流出,一張白淨的麵龐很快變得青黑。
容泠直接割斷了他的喉嚨。
雲昭愣愣的看著下落的匕首,一時有些無法回神。
門被推開,昔日誦經禮佛的僧人魚貫而入,麵無表情朝他們攻來,招招直取命門。
身旁傳來一聲輕哼,容泠麵容冷凝肅殺,揚起了右手,隻見如玉段般的骨指間已夾了數根染著寒芒的銀針,針尖隱約帶了血跡。
另一隻手指腹在滴血,他用針紮了自己。
來不及看清,那隻漂亮修長的手在空中虛揮一下,霎時間內氣湧動。
眼尾濺上了血,猶如地獄來的修羅。
佛寺慈悲濟世,裏麵眉眼溫和的僧人竟然要殺他們。
她想不通。
更無法接受,眼前血流成海,橫屍遍地的景象。
俱是麵色青黑,暴斃而亡。
藏在燈潭後手握掃把目睹了一切的年幼僧人,顯然剛剃度不久,渾身顫抖伏在地上,額頭觸碰青石板,像是被嚇狠了。
雲昭記得他。
來寺裏的那天,這男子正在古刹外剃度,表情太過哀傷,以至於她腦補了很多故事。命途多舛遁入空門的年輕人,本也就隻是剛入佛門的俗家弟子。
雲昭相信他是無辜的,想要阻攔,可容泠已經殺紅了眼。
尤其是,嚇呆了,完全失了分寸的僧人往這邊爬,似是想到她腳旁。
血濺上了她的裙角。
容泠居高臨下的站著,目光劃過僧人屍身,為停頓一秒,可那僧人略帶驚愕死不瞑目的樣子卻深深刻進了雲昭的腦海。
她甚至沒來得及開口。
錦靴踏在血泊中,容泠一一查驗,他要血洗這個地方,不留一絲活口。
不一會,被綁住手腳的僧人跪滿了院落,手持火把的暗衛包圍著他們。
黑暗中,容泠緩步走出。
一張麵皮猶如白玉,更如索命的惡鬼。
“殿下,你殺業太重,慈恩寺無法渡你。”
方丈幽幽歎氣,手中的佛珠轉的飛快。
容泠冷笑,“無法渡我,我便自己渡自己。”
“殿下,怎麽辦?”暗衛押著僧人,上前請示。
容泠隻是淡淡的比了個手勢。
雲昭忽然就想起了,曾經三番五次被人提醒過的那句話。
世子殿下殺戮深重,嗜血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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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昭沒有什麽東西,幾乎不需要怎麽辦。
坐上備好的車馬,掀開簾子,正巧看到回來複命的山蓮商枝。
兩人拿著沾血的長劍軟鞭,山蓮還好,商枝背後劃開了長長一刀,血液不住的往下流,在黑色的衣服絲毫看不出被血液浸透,隻是一角處往下滴鮮紅的血珠,很快在地上匯聚成了一小片。
雲昭這才知道他受了如此嚴重的傷。
容泠吩咐了藥師前去醫治,掀開簾子坐了進來。
空氣中帶著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血腥氣,嗅得雲昭下意識一抖,往裏麵縮了縮。
這樣細微的動作沒逃脫容泠的眼睛,他停頓了半秒又神色自如的坐上來。
“冷嗎?”
牽過她的手,放在自己膝蓋上,用掌心溫暖著雲昭的手背。
雲昭搖搖頭,眼睛看向窗外。
“如果我不殺他們,他們就要傷你。”
解釋似的,他低語。
當時那個僧人尾隨雲昭進內院,露出的匕首泄露了歹毒心機,容泠從未想過慈悲良善的慈恩寺竟也殺機四伏,本不想在她麵前做這些事,可情況特殊,後有殺手前赴後繼,他一時忘記顧及她的心情。
“昭昭不必替他們憂心,這些僧人並非真正苦修的僧人,他們隻是皇家為了祈福祭祀或與宮中貴人做法專門修繕的佛寺,裏麵的僧人大多也都由皇室派遣而來,更迭數載,早已不是真正的僧人了。”
簡而言之,如今的慈恩寺隻是皇家’行善’的工具。
可她仍舊忘不了那個求救的小僧滿臉淚痕的模樣。
數次她回來晚時都是這僧人給她開的門。別的僧人都十分嚴肅,像雕像一般,無論她如何搭話也都不理。隻有這個剛剛剃度不久的小僧,每次都給她開一條縫,嘴上念念有詞,“女施主,以後不要再晚歸了,我給你開門是有違夜禁規矩的。”
一邊念叨,一邊又把她放進來。
“他被人下了毒。”良久的沉默後,容泠又開口,溫聲向她解釋,“那僧人已經中了毒,他自己並不知曉。可若是你接觸他,恐怕會被傷到。”?
“昭昭,與其讓他痛苦暴斃,不如幹脆了結了他的性命,也防止他傷了你。”
雲昭點點頭,表示自己都可以理解。
可她安靜的模樣太過反常,容泠沉默良久,忽然掀開了簾子吩咐下去。
“今日莫要再開殺業,若是有人攔路繞過去便是。”
冰涼的手指攥住她的,示好般的撓了撓她的掌心。
雲昭泄了氣,她知道容泠身上一定還背負著她不知道的複雜坎坷,也知道身在皇家這麽做是為了自保,是太子信對他痛下殺手,也是太子控製了皇家寺廟。
可殺業如此繁重,雲昭總覺得心神不寧。
她沒資格說什麽。
鬆懈下來,肩膀後知後覺傳來了痛感,她微微嘶了一聲,容泠立即圍上來要檢查她的傷口。
“還痛嗎?”
他小心翼翼地撥開她的頭發,露出那些染那片染血的肩頸。
雲昭搖頭,疲憊的靠在了他肩上,“就是有些困了。”
容泠立即輕柔的托著她的額,讓她以更舒適的姿勢靠在自己肩膀上,手在她背後溫柔撫摸,像是安撫幼童。
他小心翼翼地對待和珍視讓雲昭心裏發酸,同時那種不安的感覺加大,讓雲昭不由自主貼他貼的越來越緊,額頭貼上了他的下頜,隻覺得碰著他才能安寧一些。
“容泠,你身上的毒還未好嗎。”
撫摸著自己後背的手停頓片刻,複又繼續溫柔拍打。
“嗯,沒有大礙,昭昭不必掛心。”
雲昭了一聲,閉上眼睛,似乎輕易就相信了他的話。
車廂內的氣氛又寧靜下來。
行到半山,雲昭為主動找話,提起話頭,“斷魂蕭公子瀛呢?怎麽再也沒見過?”
她這一聲疑問本意是想打破車廂的安靜,可反常的是,容泠竟然沒接她的話。
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雲昭緩慢的回頭,轉向容泠,“該不會…… ”
剩下的話沒有說出口。
容泠仍是垂著眸,神色淡淡的。
車廂內的某一角徹底冷下來。
他把公子瀛殺了。
“可他明明什麽都沒有做……”雲昭怔忪的喃喃自語。
“他怎麽會是什麽都沒做?昭昭,沅城那家黑店裏,他險些奪了你的性命。”
“他怎會奪我性命?他不是半路上的車嗎?”
雲昭這才意識到,她有許多事情都不了解。
容泠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在黑店殺了惡人穀的所有人?那時就已恢複了記憶,後來都是騙她?
所幸安慰來報,打破了無言以對的尷尬。
“主子,前方有一女子攔路,好像腳斷了。”
容泠蹙眉,那邊雲昭無意間瞥見,麵露意外之色。
“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