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失憶心機美人 66
“那便是那位京城來的世子殿下?”
“正是,據說是來給聖上祈福的。”
“也不知這聖上昏迷為何讓一個世子來祈福,聖上如今還未醒來?”
“未曾,朝中事物都由太子代為處理,太後垂簾聽政。”
“聽聞前段時間有奪嫡之爭,二皇子被……”
忽然一陣噓聲打斷了好奇八卦的女眷,不知是哪裏來的小廝上前清了道路,後麵款款走來幾個人影,眾星捧月的供著裏麵穿白衣帶幃帽的小姐。
帷帽下隱隱露出紋路細密華貴的衣衫,女子手上掛著晶瑩剔透的珠玉珍石,渾身透著貴女之氣。
“據說這位便是柳國公家的嫡女。”
此言一出,女眷們紛紛離遠了些,生怕招惹是非。
今日是世子行嘉禮的吉日,也是一年當中的處暑,從這一天開始,暑氣消褪白晝漸短,至此而止矣。
一同行冠禮的還有幾位年輕的公子哥,今日是吉日,慈恩寺主持施嘉禮,周圍的氏族大戶紛紛上山一同行冠,隻是與世子站在一處,便如同魚目與珍珠,天差地別。
一身白衣的柳嬡站在樹蔭下,幾位婢女持扇在她身側扇著風,柳嬡則是定定的望著那抹月白色身影。
容泠喜穿白色,這是她前世就知道的。
她喜歡一個人,從前世開始喜歡。
一個悄悄放在心裏的名字。
那個時候的世子殿下,姿容若仙人,眉眼如筆繪,身形清臒,孱弱多病。
柳府高門世家,嫡長女更牽動家族存亡,在她身上,婚姻嫁娶隻是一樁交易,而非她能左右的。
有時她也會羨豔尋常人家的女子,也羨慕那些官位不高的世家,閨秀之交的小姐們,一入宮門深似海,她端坐在鳳殿,失去了自由,眼中不再有光,像家族的護身符,而非他們血肉生養的嫡女。
帝王的帷帳內外,亂花迷眼,她守著冰冷的大殿,繼續做在她的,如傀儡般的一國之母。
若不是容泠最後自盡,她都不曾知曉,這個宛若天上辰的男子,一生都不曾開心過。
他為何不開心?
他心裏裝了什麽?
那雙空寂的眼沒告訴她答案。
冠禮畢,容泠直起身,鴉青發絲被溫潤的玉冠束在發頂,其餘墨發披散,氣韻天成。
這幅模樣,不知進了多少深閨春夢。
眼看他的視線像落在了這邊,柳嬡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快沸騰起來。
同時又覺得圍在這附近的女子們都分外礙眼。
藏在衣袖下的手指攥起又鬆開,她提起勇氣,渾身都在顫粟,朝著那抹月色身影走去。
春池倒影,映出了同樣一身白衣的她,在某種程度上,柳嬡覺得他們兩人是極其相配的。
步伐接近,她甚至能聞到那股淺淡木香。
“恭喜殿下……”
她羞赧開口,卻發現容泠並未看她,黑玉般的眼眸越過她在人群中劃過,似在尋找什麽人。
擦身而過,餘光都未曾停留在她身上。
窸窸窣窣,衣袂摩挲。
柳嬡渾身僵硬,不知站了多久,直到禪院的人都散去,婢女上前呼喚。
“小姐,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柳嬡回過神,攥緊了冰冷的手指,“世子呢?”
“殿下回院落了,據下人來報,世子今天有客人。”
“世子的客人?”
柳嬡微微攏起柳眉。
怎會有人選在慈恩寺拜訪世子?
明明該回自己院落,柳嬡的腳卻轉了彎,命人帶上名貴的草藥,前去世子院落。
如果沒記錯,在慈恩寺時,容泠的傷已經很重了,她從上京帶了無數醫者和名貴傷藥,定能幫得世子。
古刹深處的院落身份安靜,阡陌小道多出了些陌生麵孔。
今天除了寺廟中的僧人以及世子身邊那些特定製式衣袍的小廝外,還有許多陌生的高大的男子,這些人普遍生得眉眼深邃,皮膚極白。
發絲間藏有一股股細細的小辮,如果不仔細看的話,很難發現。
發辮的尾端掛著銀環,像是異族。
柳嬡多看了兩眼,行至院口,小廝伸手要攔她,身後的婢女立即上前,按先前對好的話嗬斥,“你家主子受了傷,我家小姐來送傷藥給底下,你們若是耽擱了殿下的病情,能擔待的起嗎?”
小廝從不曾聽說殿下受傷,今日更是有特殊情況,當然不會被婢女嚇到。
可這嬌滴滴的小姐似乎執意要進去,硬是站在門口不願離去。
正僵持著,古樸的大門從裏麵被人推開,一個身形高挑的男子走出,一步步下了台階。
強大的壓迫感襲來,連咄咄逼人的婢女都噤了聲。
行來的男子一身黑衣,身掛銀飾,看模樣已有而立之年,卻絲毫不折損他的容貌,仍舊風度翩翩,皮膚極白姿容如玉。
畢竟是正經官家的嫡小姐,婢女連忙放下她的帷帽避讓。
大概是那人氣場太強,也可能是他身上的血腥味太過濃鬱,那人從她身側走過,夾著冷風,讓人無法忽視。
柳嬡多看了一眼,一刹那間,渾身血液都快凝結。
這張臉,她永不會忘記。
火光四濺,兵刃交接。
上輩子占領金鑾殿的異族郡侯慕容檀,容泠的舅舅。
前燕皇子。
也是覆滅朝廷的反賊。
一時間,柳嬡竟不知用何身份去認他。
可上一世慕容檀分明一直在郡侯地不曾回歸,直至容泠霍亂朝綱才勾結上,這一切為何提前了?
直到那人走遠,柳嬡都沒能回過神。
身旁的婢女似乎還想與小廝爭吵,卻被自家小姐扯了袖子。
“別鬧了,走吧。”柳嬡神色極差,思緒紛亂。
為何種種現象,都與前世不同?-
雲昭跟剪月約好,由她帶著去見攬月樓的扶光公子,據悉他知曉天下事,什麽問題都能解惑。
一路上她都心事重重,剪月見到她很是高興,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可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行至那幢於自己相鄰的宅子外,剪月先進了門,讓她在外麵等會兒,自己進去通報。
這一進去,再也沒了動靜。
雲昭等了許久都未有人出來,實在等不下去推開大門,走進院落裏。
剪月並不在院中,雕梁畫棟的外院也空無一人。
“剪月?”
無人回應。
“扶光公子?”
雲昭一邊喊,一邊往裏走,越過長長的回廊,空氣中彌漫著某種含著淡香的濕氣。
微微蹙起眉,緩步進入內院,視線豁然開朗。
後院修成了亭台樓閣和精致水榭錯落的布局,和自己那邊荒草叢生的院落天差地別形成,猶如天塹。
雲昭有些酸,卻看見水榭的躺椅上躺了個人。
手腳修長,閉目依靠著椅背,隻著中衣鬆散的披了外袍,光潔的皮膚上泛著淡淡的水痕。
扶光似乎是剛沐浴過,頭發還是濕的,順著躺椅的邊緣往下滴水,地上很快就求出了一片水漬。
為何每次見他都在沐浴?
雲昭麵露狐疑,出聲提醒,“扶光公子?”
對方似乎睡的很沉,毫無反應。
雲昭走過去,腦中卻想容泠也經常這樣,頭發還未幹就躺著打盹兒,每次都是她取來毛巾給他擦幹淨。
這樣想著,都沒發現那人已經睜開了眼。
眼底一片清明,絲毫不像睡著了。
“雲昭姑娘,你來了。”扶光坐起身,輕輕的攏了下外袍,自顧自的開始斟茶。
“我來找公子問一些問題。”頓了頓,她環顧四周,“剪月呢?”
斟茶的手一頓,扶光神情自若,“雲昭姑娘且稍等,她應該一會兒就到。”
遠遠聽見幽韻琴音,像是有人在高高的亭台上撫琴。
配著精致的園景,倒是很享受。
扶光斜斜的靠在躺椅上對她笑,“雲昭姑娘找我什麽事?”
雲昭開門見山,“容泠中了毒,一直未解,似乎是在你們攬月樓中的毒,你可知那是什麽?”
扶光的笑意淡了幾分,搖頭,“那毒並非是我們攬月樓的,恕在下直言,除非世子殿下本人,無人可在他身上下毒。”
“什麽意思?”
雲昭追問,扶光卻不再說了,反而斟了杯茶給她。
看不懂他的意思,也沒心情喝茶,雲昭接著問,“我曾聽說過玲琅閣可以解天下奇毒,那會不會容泠過去,他身上的毒就有了解?你可知玲琅閣何時開閣?”
扶光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若有所思道,“殿下身上這毒,恐怕玲琅閣也無法解。”
“竟真有這麽厲害的毒?……不對,你難道知道他身上是什麽毒?”
“不知。”
雲昭皺眉,“那你為何說他的毒玲琅閣無法解?”
扶光的表情變得微妙,眉眼間含著複雜的情緒,“雲昭姑娘,你在他身旁這麽久,卻仍不知他是什麽人。”
這話又是什麽意思?
話鋒一轉,之前那句被他一筆帶過,扶光潑了泛涼的茶,打開瓷瓶重新煎煮。
“我隻知最近解毒的草藥都稀缺,連尋常那些化毒散的藥材都被買空,一來是各大藥坊及玲琅閣的正常供應,二來,似是都被柳府那位嫡長小姐柳嬡收了去。”
雲昭卻無心喝茶,沒得到想要的答案,道了聲謝便著急離開。
剛一站起,就被身後的人喊住。
“我還有些話想對雲昭姑娘說。”
雲昭頓住腳步,回頭看向他。
扶光攏袖斟了茶,極好的白毫銀針,琥珀色的茶湯散著渺渺的白茫。
結果茶,雲昭坐在他對麵。
“雲昭姑娘果然對在下不好奇,從不曾過問在下的事。”
沒想到他會說這個,雲昭有些意外,“我從不打探別人私事。”
扶光卻柔柔的笑了笑,果真如同他千金難得一見的美名,是個極美的公子。
“在下本姓蘇,出生於江南建康,蘇姓於江北是屹立數百年的名門,可那隻是許久前的事了……”
雲昭從沒想過,扶光會講起自己的過往。
建康蘇氏曾是前朝皇姓,如今也是富甲一方的名門望族,朝代更替後不再入仕,與世無爭,於江北一帶舉足輕重,金銀鋪錢莊酒樓更是數不勝數。
蘇氏的子嗣善才學經商,到了扶光外祖蘇斐之時,生了五個兒子後終於得了個女兒,名喚蘇姣,才情過人,嬌俏可愛。
在蘇姣十五歲那年,囚車經過了蘇氏園林外的大街。
囚車內關押的,是前燕慕容氏的罪人。
“鮮卑族人皮膚白皙,麵容姣好,一如玉人,其中有架囚車關押著燕皇子公主,姿容傾城,許多人出門去看,紛紛被慕容一族的美貌晃了眼,其中便包括了十五歲的蘇姣。”
扶光飲了口茶,表情平淡,甚至伸手將雲昭喝了半盞的茶滿上。
“味道如何,喝的慣嗎?”
雲昭又品了品,“有股淡淡的棗味。”
扶光含笑,繼續講他的故事。
情竇初開,一發不可收拾。
晚間,囚車停在蘇氏的酒樓前,蘇姣便大著膽子去瞧那前燕皇子,也不知為何,囚車鬆垮,那慕容氏的皇子們竟可以任意出入,卻不逃跑。
慕容氏的囚車隻在建康停了短暫的幾日,離開後去了上京,被押在京中,那驚鴻一瞥被建康人津津樂道許久,後也就淡忘了,隻是數月後,蘇氏出了件大事。
那待字閨閣,被蘇斐視為掌上明珠的蘇姣,竟查出了身孕。
這於名門望族而言是奇恥大辱,讓蘇氏蒙羞,甚至可以在族譜上除名,可蘇斐愛女心切,竟生生瞞下此事。
十月懷胎,蘇姣誕下一名男嬰,後與陳郡某世族訂下婚約,靜待出嫁。
那日窗外桑槿開的姹紫嫣紅分外奪目,男嬰便取名為扶桑,未冠蘇姓,對外隻稱做蘇府掌事的家生子,不曾有人知道這竟是蘇斐的外孫。
蘇姣待嫁,蘇府忙前忙後,似乎忘記了那段醜聞。
直至陳郡世族娶親那日,蘇氏一家五十九口人全數無聲無息死於某種異毒,隻餘尚且年幼,在書院躲過一劫的私生子扶桑。
後官府草草結了案,甚至無人知曉究竟是何人下的毒,蘇氏由名門望族一夜蒸發,建康再無蘇氏。
聽到這裏,雲昭不由蹙起眉,而扶光隻是斟著茶,淡淡講述著。
“我隻知傳聞中,殺人利器是一種銀針,針尖淬毒,奪命無痕,後來我身在攬月樓掌盡天下事,得知那是慕容氏的毒師,隻可惜鮮卑一族覆滅,竟無人製毒了。”
他像在說別人的事,直到說毒師已死之時才微微流露出某種類似遺憾的神情。
雲昭不知如何作答,猶豫許久後才問,“所以,你叫扶桑?”
“本應如此,若雲昭姑娘喜歡,也可喚我本名。”
所以扶光便是建康蘇氏的扶桑。
“扶光公子為何要跟我講這個?”
扶光忽然笑了,輕輕放下茶盞,“雲昭姑娘覺得,我與那世子殿下,長得像嗎?”
雲昭一愣,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隻覺得這是兩個毫無幹係的人,可聽他這麽一說,恍惚間眉眼重疊起來,某些地方是有些微微相似之處。
隻是兩人氣質迥異,很難聯想到一處。
“也是。”扶光自嘲的笑了,“殿下貴為世子,我隻是一名樂伶,雲泥之別,不該做此比較。”
這個世界收尾,本月會按時更新的!你們還在嗎嗚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