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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9章 失憶心機美人 59

  “哎喲我的姑奶奶,你能不能認清人再哭呀,待會回去,眼腫著殿下看見了又要罵人!”


  商枝氣急敗壞,被山蓮攔著隔開,還是山蓮更溫和些,柔聲對雲昭說,“姑娘莫慌,這屍體並非殿下,隻是權宜之計,你且隨我去山上的寺廟中,世子殿下在慈恩寺等您。”


  “……”雲昭眼眶裏的淚珠欲落不落,尷尬的點點頭,忍不住又回看了那具屍體。


  衣服製式,身形胖瘦,皆與容泠相似,連鞋子都是早上走時見到的那雙。因此大驚之下讓她認錯了人。


  跟雙胞胎上馬車一同駛向慈恩寺,遙遙的山路顛沛流離,尤其是到了晚上,蛙蟲鳴叫一片,若是一人上山可能會被嚇死。


  轎子寬大柔軟,應該是親王府的轎攆,雲昭坐過太子的,卻不如這個舒適。


  跟隨他們一道上去,兩人在寺外停下了腳步,山蓮從懷中取出一塊溫潤的玉,“這是世子殿下的令牌,姑娘隻需要拿著這腰牌便可一路暢通無阻,我們二人不方便在慈恩寺露麵,還請姑娘自己進去。”


  雲昭是太子手下的刀,也懂得有些暗箭是不能被人看見點的,她接過腰牌,那兩人瞬間消失不見。


  慈恩寺乃佛門清淨之地,今日到來卻覺得與想象中有些不同。


  尤其是到了後麵住香客的地方,更是挑滿了燈,照得古刹如同白晝,根本不似寺廟尋常的樣子。


  雲昭覺得這裏奇異,內心平靜的人在這裏,尋求內心平靜的人也在這裏。


  斑駁的古門外,一個被拒之門外的男子正在給自己剃度。


  一地青絲飄零泠,幾滴清淚自下頜墜落,年輕公子遁入空門。


  雲昭看了眼,匆匆收回目光。


  越過清淨的佛殿,後山給香客辟穀留住的地方對比起來分外熱鬧,燈火通明,屋簷粱角下掛著燈籠,數個小廝婢女忙前忙後,端著木托盤進進出出。


  略一打聽才知道,大家都是柳府嫡小姐帶來的人,忙著不知道在布置什麽,據說是酒宴要招待人。


  依稀聽到些話語,什麽救人,世子殿下的院落一個月來第一次開門,什麽得知這一消息柳府的嫡小姐整個人都坐不住了,想著殿下在自己那小院兒裏吃了那麽久的素齋,想宴請他。


  慈恩寺乃佛門不讓食葷腥,她便請來山下最頂級的廚子,用豆腐素食做了全素的筵席,不可謂不用心。


  所有人都道柳嬡小姐對世子殿下情根深種柳家,甚至拒絕了太子的橄欖枝,高門世家也與世子這親王遺孤門當戶對,等等雲雲。


  雲昭聽著無聊,伸手攔住匆匆路過的一個小和尚,“你可知道……”


  “不知不知女施主,別再為難我們這些出家人了!”小和尚臉紅著倒退,連連垂著眼睛不敢看她。


  雲昭腦子裏飄過一串問號,要解釋,“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想……”


  “我真不知道。”小和尚捂著耳朵跑走。


  “……”手上的玉牌在夜裏顯得分外落寞。


  她身後的院落卻及時走來一個女子,衝著她喊,“你在那裏呆著幹什麽?”


  “我?”雲昭遲疑的指了指自己。


  她抬起手,晃了晃手裏的玉牌,“你知道世子的院落怎麽走嗎?”


  “是小姐吩咐你去的?”女子滿臉不耐煩,幹脆走過來把手裏的酒壺和托盤一到放到她手上,“自有專人去請世子殿下,你先快把這個給小姐送過去。”


  “小姐?”她頭上飄過一串問號,“不是,我是來找……”


  婢女卻不由分說急匆匆的又走了,走之前碎碎念,“快些送去,別讓小姐等急了,不然看我怎麽罰你。”


  雲昭:……


  這一路雞飛狗跳,屋簷下走過的一排排與她相似的婢女,手裏都端著精致的托盤,上麵的佳肴隔著不遠的距離傳入她的鼻息。


  雲昭適時的感受到了饑餓,手裏的酒壺沉甸甸的,她無語片刻,收回了腰牌,最終選擇最簡單粗暴的。


  縱身一躍,足尖輕點,飛到房簷上。


  腰牌一直被人無視,她苦不堪言,


  問什麽路,還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挑著燈籠行走在寺廟間山道上的下人們在黑夜中宛如一條條閃著微光的長龍,匯聚在女眷的院落,與它相鄰不算近的地方,高大寬闊的院落便顯得有些寂寥,門口隻有兩個男子鎮守,院落內也沒有多餘的點綴和燈火,卻透露著一股古樸清雅的意蘊。


  雲昭找著了方向,飛身而去,幾個點躍之間便已來到那院落牆沿上。


  剛想飛進去,耳畔忽然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破風聲,她縱身向後一閃,“嗖”的一聲兒劃過鬢發,原本站立的地方已經射入了一根利箭。


  數個黑衣人影如鬼魅般無聲無息的閃現於房簷之上,將她團團圍住,手中的長劍在月光下泛著冷厲的光,似乎下一秒就要飛身上前割斷她的喉嚨。


  雲昭趕忙從懷裏拿出腰盤,對著大家抖了抖。


  “都是自己人!我是來找殿下的。”


  黑衣人看見了他手中的腰牌,瞬間就變了態度,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禮,又貼心的指了個方向,然後訓練有素的退下。


  撤退的幹脆利落,房簷上轉瞬就剩了她一個人。


  還是同行間的對話來的簡單明了。


  繞過一排竹林,雲昭落入幽靜的院落,尋著黑衣人指的方向一路找過去,看到那一襲月白色長衣的男子正站在廊腳下,與身著袈裟的老者不知說些什麽。


  不欲打擾他,雲昭坐在石頭上等。


  夜已闌珊,盤根於寶刹千年的銀杏遮蔽了頭頂幽瑩的月光,沁潤的空氣中帶著一絲梵香,讓人心生清淨。


  男子一頭墨發如絲綢般漆黑柔滑,手指間撥著一串木質佛珠,月白色長袍披著月光,清風流轉,在古樸幽靜的青磚瓦簷下側耳聆聽著身旁的老者解語。


  若是尋常看去,倒像是虔誠的信徒在談經論佛,一派和諧。


  可離進了,才會發現對話驚駭旁人。


  “施主身上殺業太重,戾氣太深,若執迷於心中怨恨,恐怕會折煞了自己。”


  公子貌若謫仙,麵如白玉,卻殘忍的微笑,“他們有何不該殺?”


  嗓音清雋動人,卻字字殘忍,“大師說順應自然,這便都是他們的命。”


  蜿蜒的山泉自高處流下,順著石板匯入溝渠。


  一尾魚兒掙紮躍出,又跌回渠中,驚起淅瀝水花。


  “既然有客人來訪,老衲便擇日再尋施主。”


  老者向容泠致意,容泠也雙手合十,麵容虔誠寧靜的對他回禮。


  到末尾,住持隻餘一聲歎息,“施主中毒太深,往早些尋得良方,化解一身烈鳩。”


  容泠垂著眸,久久不語。


  雲昭坐的快要睡著,才看那身著袈裟的老人抬步離去,慈悲蒼老的眼眸似別有深意的朝她這邊看了一眼,雲昭一激靈,徹底清醒。


  容泠在內間的石桌旁坐下了,似乎在出神想事情,雲昭不知道該不該打擾他,便向後推了兩步,等會兒再來尋他。


  她輕功極佳,分明無聲無息,卻聽到一道溫和輕柔的聲音傳來。


  “昭昭去哪裏?”


  她訕訕回過頭,桌旁的男子已經轉過頭來,含笑的看著她。


  “被你發現了?我還以為你要想事情。”


  “無事。”他衝她伸出手,“過來。”


  交錯的銀絲暗紋盤繡在他領口,探出衣袖的那隻手仿若巧奪天空的玉雕,雲昭盯著那隻,手走過去坐在了他對麵。


  容泠卻牽著她拉到自己身旁的石凳上坐下。


  “用過晚膳了嗎?”


  她剛剛還高高興興的跟剪月一起在酒樓吃飯,可一想到家裏出了這麽大的變故,她便有些不好意思,強裝鎮定的搖搖頭,“沒吃呢。”


  “剛好我也沒吃,昭昭與我一道用膳吧。”容泠溫柔淺笑,仿佛沒看到她心虛的小表情。


  話音未落,便有人無聲無息從房上躍下,提著精致的食盒放到石桌上,將其中精美的菜肴一樣樣拿出。


  雲昭忍不住抬頭看了眼房頂。


  最近的同行太多,還總喜歡在高處伏著。


  菜肴擺齊,她看了一眼,感覺自己臉都綠了。


  怎麽這人恢複了世子的千金之軀,吃的還是素食啊?


  容泠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溫聲提示,“昭昭,這裏是佛門。”


  原來是這樣,雲昭老老實實的拿起筷子,眼中卻是難掩的失望。


  “這裏的素齋還是不錯的。”他給女孩夾菜,看著她耷拉著眼皮一臉興趣缺缺的模樣不禁莞爾,胸腔中的煩悶一掃而空。


  雲昭戳了戳碗裏的粒粒飽滿的飯,總覺得有些事情來的過於莫名其妙,甚至像少了些什麽。


  她欲言又止的模樣被容泠看在眼裏,他停下筷子,望著她的眼眸,“昭昭想說什麽?”


  “你都記起來了?”


  原來是想問這個?

  容泠重新拿起玉箸,點了點頭。


  女孩忍不住靠近了一些,好奇的盯著他的臉,“你不問問我是誰?”


  “你想說自然會告訴我。”


  雲昭卻坐不住了,“你真的什麽都不問?”


  他微笑,眼眸若天上辰,“我相信昭昭。”


  這……這還能說什麽呢?


  雲昭臉紅撲撲的捏著筷子,不一會兒又糾結起來,卻是什麽都不跟他說了。


  自己是太子的人,容泠這次又被太子暗害,如果被他知道了肯定會誤會自己的吧?

  頭疼。


  連帶著也沒什麽食欲,看著一桌子綠油油的素菜竟打起了哈欠。


  那柳府的小姐不是要邀他共進晚餐嗎?她那兒的菜看上去倒是挺好吃的,怎麽到現在連個通報的人都沒看見?


  “昭昭累了?”


  她點點頭,筷子戳碗裏綠油油的菜,“我聽到他們說招待你的,怎麽就這樣招待……”


  他不得不再次提醒,“昭昭,這裏是佛門。”


  “……”


  興趣缺缺的吃完了飯,雲昭托著下巴看月亮。


  據說無論朝代變遷,人間流轉,月光總是不變的。


  她有些出神,連容泠在一旁說了什麽都沒聽清。


  石桌上點了燈,男子手中持了一卷古書,無奈的看著她。


  雲昭看了一眼,上麵的字繁複密麻,像是古體。


  “昭昭想知道這頁書寫了什麽嗎?”


  雲昭敷衍的點了點頭。


  泛黃破舊的紙張正好停留在某一頁,為了哄她,容泠拉過女孩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旁,自己則是把燈點得更亮了些,翻閱著書卷。


  雲昭見慣了他穿布衣,乍一看他著月白色的錦衣,當真如玉人一般精致漂亮。


  “這古撰藥書複雜深沉,書中卻有一段野史,講的是這藥師在山川中尋藥的見聞。”


  容泠聲音清磁,娓娓道來。


  “藥師為了尋一位絕藥,深入蠻夷交界斷崖之處,為了覓藥而去,卻意外見到了凍在冰淩中兩具枯骨。


  那時正值冰川消融匯入崖底,雪山崩塌凝結成冰,兩具屍骸完完整整的凍在了冰裏,是一男一女,宛若活人栩栩如生,男子秀美豔絕,女子的頭埋在他胸前,遮住了臉,但看模樣,凍結時應該早亡於男子。


  正巧冰上結了朵百年難遇的並蒂冰蓮,天地罕見,是絕佳的藥引。


  藥師見了之後很驚訝,並鑽研起他們的服飾,沒想到女子身上的衣物一看竟是已經消失了百年的某王族製式,應是異國公主。


  在一個已經滅亡的朝代中,曾有段金戈鐵馬的日子,那時據說宦官當政,百姓苦不堪言,最終獻出公主議和,那公主和親途中忽然抗拒,被一劍貫穿了脖子,墜落山崖,香消玉殞。


  據後人謠傳,公主的愛人得知此事躍入崖底,一寸一寸尋遍整個亂石橫生的穀底,趾骨磨破,竟真讓他找到了那女子屍身。


  無人知道的是,那公主和親路上穿的是嫁衣,追隨她躍入崖底的男子,也身著一身喜服,無人知曉他躍下斷崖時在想什麽。


  斯人已逝,此恨難消。


  冰棺中,那人滿身汙漬形容狼狽,卻眉眼含笑與女子相擁,交頸而眠,臂彎還掛著一件舊衣。


  藥師摘走了並蒂蓮,悄悄抹去了他一路開鑿出的入口,讓那對逝去的戀人能夠不受打擾。


  此去經年,山穀再次冰封,被後人稱作殉情穀。“


  這本書裏寫了許多民間誌事,容泠唯獨對這一段頗有留意。


  合上書卷,他抬眸看女孩。


  本是想哄她講的故事,卻不想女孩竟然哭了。


  直到容泠略顯冰涼的手指碰上她的臉頰,雲昭才知道自己竟然流了淚。


  “昭昭是有什麽感觸嗎?”


  雲昭搖頭,睫毛上掛著晶瑩的水光,“不知道,就是覺得聽了傷心,那女子先男子一步死去,定然不知道那男子後麵會尋到她,我在替她遺憾。”


  容泠拭去她眼角的淚,摸了摸她的腦袋。


  “昭昭不必遺憾,藥師離去後並未打擾二人,他們死後仍能在一起,生生世世,對於亡故的有情人來說也是一種告慰。”


  雲昭卻覺得心中滿是難言的悲傷。


  “那女子定不願意男子去尋她,更不願那男子追隨她死去。”


  “昭昭,那是他的選擇。”容泠溫柔地擦去她眼角落下的淚,輕聲哄她,“若是女子離去,卻連屍骨都尋不到,那對他來說才是剜心之痛。”


  “可是…可是”雲昭捂著心口,遲鈍的疼,“活著不好嗎……一個人也要好好活著呀?”


  可這對留下來的那個人來說太過殘忍。


  她不懂。


  他卻覺得能夠理解。


  生離死別,人間至苦,魂斷夢醒再無歸期,是大悲。


  為了哄她,容泠溫聲說,“此為風月之事,大多由後人撰寫,多加人的想象,昭昭不必為他們傷心。”


  雲昭少有的惆悵,托著下巴看燭火。


  “阿泠,你說人有轉生嗎?”


  “為什麽這麽問?”


  “我怕那姑娘不知道。”燭火在她眸中跳躍,忽明忽暗,“若是人有轉聲就好了,我希望他們來世能在一起,有個好結局。”


  前世,今生。


  又有多少人虔誠祈願,隻為再見故人一麵。


  容泠莞爾,“昭昭不要為別人煩心了,若是有情人,或許輪回流轉,還會再見。”


  或許每段終成眷屬前,都會經曆幾生幾世的愛別離,求不得。


  她忽然皺眉,握住他的手,“阿泠,你的手為什麽常年都如此冰涼?”


  現在雖是夜晚,但在仲夏,並不冷。


  容泠神色淡淡的抽出手,不著痕跡的變了話題,“昭昭困嗎?佛寺男女不同寢,我命人給你收拾出了房間。”


  更一章長長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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