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神明與少女(前世今生番外)
她放假了,琴聲似乎進步了很多,也不知道現在還會不會被鋼琴老師打手了。
想到這裏,苓的腦海中浮現出唐昭昭幾年前剛開始學琴,跑來跟他哭訴的模樣,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來。
眼中透露著自己看不見的溫柔。
不多時,送飯的阿姨打開了雜貨間的門,放下餐盤準備關門時,被一隻修長的手攔住。
順著白皙的手臂看過去,無法開口的少年正費力的用手比劃著,似乎要跟她傳達什麽意思。
阿姨是周家的老人了,也算看著這個可憐的孩子長大,看到他不似平時的沉悶,停下來努力辨別著他的意思。
他用手跟送飯來的阿姨比劃著,表示著自己的意願。
阿姨看了一會兒,努力的分辨著他的意思:“你想出去?”
少年點了點頭。
阿姨皺起了眉毛:“可是沒有先生太太的同意……”
少年拽拽她的衣袖,又費力的表示出自己隻是想見一見太陽的意願。
長期見不到太陽 ,人會變得抑鬱。
猶豫了很久,阿姨才鬆了口:“那隻能一小會兒,你曬曬太陽,趕緊回去。”
少年流露出了感激的笑意。
陽光射到身上,不算溫暖,有一些刺眼,他仰起頭,淺琥珀色的眼瞳直視著太陽。
眼睛被刺幕的陽光照射的流下了生理性淚水,他並不回避,定定的看了一會兒。
無論怎麽改變,每天的太陽總是一樣的。
每天,她上學,放學,和朋友出去玩,路過街角的奶茶店,和父母一起出門,感受到的都是這樣的太陽吧。
其實什麽都不會改變。
收回視線,他第一次往對街的方向走。
身後的阿姨本來想喊住他,但猶豫了一下,沒能開口。
直到走到那個樓下,少年心中才逐漸地生騰起了類似緊張的情緒。
他停下腳步,抬頭向上看去。
二樓的窗台上放了一盆淡黃色花芯的小雛菊,在微風中搖晃著纖細的莖,脆弱又美麗。
他想象著窗內那個彈琴的身影,眼神變得繾綣而柔和。
這是她的家,偶爾他在對麵也能看到她從這扇窗戶裏探出頭來,給花澆澆水,或者是跟樓下來找他的朋友聊兩句天。
這樣出神的想著,連鋼琴聲什麽時候停下都沒發現。
直到那顆讓他魂牽夢縈的腦袋從窗戶裏探了出來,驚喜的出聲。
“苓?你怎麽在這裏?”
沒有料想到她會忽然出現,少年慌張了一瞬,才想起來用手語表示。
‘出來曬曬太陽。’
“這樣啊。”女孩露出笑臉:“第一次見到你出來呢。”
猶豫了一下,他還是用手語詢問出:‘你最近過得怎麽樣,上學功課多嗎?’
“還好。”唐昭昭托著下巴:“我現在已經不想當科學家了,以後我想做一個鋼琴演奏家!”
‘很不錯。’少年露出笑容。
他的手語表達的比正常說話要慢很多,唐昭昭上了高中後跟他聊天的次數越來越少,很多手語的意思都已經忘了,辨認起來頗為費力。
再加上現在年紀小,沒有那麽多的耐心,不一會兒就開始著急了起來。
苓仍舊是溫吞的模樣,還在跟她細細的用手語表達著諸如天氣轉冷要穿厚一點,晚上走夜路要小心,看書的時候一定要開燈之類的話。
唐昭昭隨口應著。
最後,少年猶豫了一下,露出了一些希翼的目光。
這是他放在心裏珍藏的女孩。
“我想……”他用手語費力的表示著。
忽然,唐昭昭爸爸在樓下喊她:“昭昭,你同學的電話!”
唐昭昭回頭“哦”了一聲,然後跟少年說了句:“我還有事,不然明天再說吧!”
少年麵色蒼白一瞬,不等他再比劃什麽,唐昭昭已經轉身離開了。
沒有告別。
少年垂下頭,唇色越發蒼白。
夕陽投射出斜斜的影子,在一片暖融的街道上,顯得格外落寞。
“快點走,該回去了!”
身後的管家走了出來,壓低嗓子催促。
苓的睫毛顫抖了一下,生怕驚擾到裏麵的人,低下頭快步離開。
至此,再也聽不到那個魂牽夢縈的聲音。
第二天唐昭昭就去了鄉下的外婆家,似乎遺忘了昨夜出現在樓下的少年。
每天愁眉苦臉的跟著姥姥喂小雞小鴨,爸媽美其名曰對她進行勞動改造,實則是小妹妹要出生了,爸媽實在沒有精力再照顧唐昭昭,便把她送到了鄉下。
這一呆直到兩個月後才把她接回來。
背著包走到樓下,看到隔壁那個華麗的別墅被人群圍了起來,路過時,隱隱聽到了陣陣惋惜的聲音。
“可惜了,我見過那孩子,特別漂亮,白白淨淨,一雙眼睛像是會說話。”
“就這麽死了,這家人是在造什麽孽啊。”
“聽說是自殺,也不知道遭受了什麽竟然活都活不下去了。”
唐昭昭腳步一頓,呆呆地看了過去。
人群包圍著別墅的大門,隻有旁邊的雜貨間孤零零的,一扇舊窗戶到最後都沒有裝上玻璃。
幾個身著消防服的男人幫忙抬擔架,上麵似有一個人形,能看出少年的骨骼以及初初長成,透著料峭和修長,可惜被蓋子了冰冷的白布下麵。
抬上救護車的瞬間,一隻蒼白的手從被單下滑落,垂在擔架一側。
像被紮了一下,唐昭昭立刻別過眼。
很快,救護車離開,圍觀的人群也漸漸散去。
唐昭昭走過去,在舊窗前站了一會兒,像被抽去了魂魄,連眼睛都是空洞的。
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天都黑了,她才從包裏拿出一瓶姥姥在鄉下教她做的茯苓糖,輕輕放在窗台上。
隨後又拿出指甲刀,用力的在窗戶的木框上刻下兩次字。
念苓。
她很平靜,從始至終都很平靜。
“再見。”
唐昭昭站在小聲道別。
唐昭昭爸媽知道自己女兒跟隔壁那家囚禁起來的養子關係好,本來以為她會消沉傷心,可沒想到女兒從始至終都沒有什麽表情。
很平靜的吃完了飯,還和他們一起看了會兒電視,中間甚至因為一個小品笑的肚子疼。
兩口也就放了心,以為自己女兒心大。
可沒想到,一直沒什麽反應的唐昭好啊,當天晚上就發起了高燒。
她的爸媽把她送進了醫院,吃了退燒藥也沒用,醫生說是受驚過度,兩口在病床前急的團團轉。
燒到神智不清的唐昭昭一直在哭,問她什麽都不說,眼睛紅腫的像個大核桃。
?“昭昭,你這是怎麽了昭昭,你不要嚇媽媽啊!”唐媽急的差點跟著一起掉眼淚。
恍惚間,唐昭昭睜開了紅腫的眼睛,伸手死死的摁住自己的心口。
“怎麽了昭昭?”
女孩臉上滿是水漬,開口鼻音濃鬱到快要聽不清,聲音滿是顫抖的哀慟:“媽媽,我疼。”
唐媽恨不得疼在自己身上:“哪疼啊昭昭?”
“這裏。”唐昭昭捂著自己的心口:“這裏疼,好疼好疼,媽媽我生了什麽病?”
“到底怎麽回事啊!”唐媽著急的往門外跑:“媽媽給你叫醫生!”
唐昭昭整個人蜷縮在座椅上,用力抱住自己的肩膀,手指的關節都因施力而褪去了血色。
仿佛這樣就能減緩疼痛。
她見過苓生前無數次擺出這個姿勢,現在才終於明白,原來是因為他太疼了啊。
醫神很快就到了,一邊檢查一遍詢問著她疼在哪裏,哪一種疼法。
可她說不出。
她就是疼,疼進了四肢百骸。
她知道這遠不如他承受的十分之一。
她的十五歲,和一個名叫苓的少年告了別,一夜間長大了許多。
與此同時,在虛空的天界,新神緩緩醒來。
爾攜星辰入夢來,乍醒方知過百年。
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上天要他經曆人世間最難捱的苦,體會最深的痛。
同時也施舍了輪回中零星的甜。
她本是一個不信神明的人,但因為他,次次路過神廟都會虔誠許願。
殊不知,他本就是神明。
(前世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