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神明與少女 (前世今生番外)
春去秋來,時光變換。
女孩十二歲那年,超市的夫妻給她請了一位鋼琴老師,自此以後過來找少年聊天的唐昭昭就多了一個抱怨的話題。
“今天鋼琴老師打我的手背了,說我的虎口不夠圓,沒有雞蛋的形狀。”
“今天老師逼我練了兩個小時的平均律,好枯燥啊。”
“今天要學肖邦!為什麽兩百年前肖邦要出生!為什麽他隻活了三十多歲卻寫了那麽多曲子!狗東西!”
“嗚嗚嗚手好疼,我不想學了,我想當個廢人!”
每次她抱怨著,少年就安靜的靠在小窗的另一側,與她背對著背,細細的聽著她的那些牢騷。
仿佛她說的是什麽極其有趣的話題。
“喂,你在笑什麽,好笑嗎?”唐昭昭拉下臉,胳膊伸進小窗戶想扯他的嘴角。
少年也不躲,任由她滿手汙塵的手指在自己臉上作怪。
鬧了一會兒,他忽然開口:“昭昭,我有名字了?”
“什麽名字?”
少年微笑:“苓。”
唐昭昭歪著腦袋問:“就一個字嗎?哪個苓?姓氏呢?跟這個別墅主人一樣姓周嗎?”
少年搖頭:“沒有姓氏。”說完他轉身回到床邊,從枕頭下拿出一本書,翻開書,小心翼翼的從裏麵夾起那片糖紙。
唐昭昭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你竟然還留著這個糖紙?”
少年似乎有點不好意思,抿著唇點頭微笑。
唐昭昭心裏有些怪異的感覺,她悶聲說:“扔了吧,就一張糖紙而已,下次我去外婆家多給你帶點。”
少年卻沒聽她的,重新把那張舊糖紙夾回了書中,然後噙著一絲笑對唐昭昭說:“就是糖紙上的苓。”
“茯苓的苓?”
“苓糖的苓。”
唐昭昭切了一聲:“都跟你說了那是茯苓糖,還非要喊苓糖呢。”
少年隻是微笑,也不反駁她。
真的很乖啊。
唐昭昭忍不住又上手捏他的臉,少年也不躲,任由她捏自己:“你怎麽這麽好脾氣,小心以後被別人欺負。”
聽到這話,少年略微向後錯了一點身,結果唐昭昭立即不高興了:“你躲什麽!”
少年好笑道:“是你讓我小心被人欺負的。”
唐昭昭賭氣嘴巴,理直氣壯:“我又不是別人!”
不知道這句話又哪裏戳到了少年,他乖乖的站回來,嘴角的笑意擴大,溫聲說:“對,昭昭不是別人。”
“……”
唐昭昭放下手,表情帶了點不自然,她自顧自的看了一會兒自己的腳尖,然後瞪了他一眼:“我要回家了!”
說完轉身跑開了。
這一夜一向沾著枕頭就能睡著的唐昭昭失眠了,她不清楚自己為什麽失眠,但睡不著的時候腦海裏總是閃過少年的身影。
他好像比自己大兩歲吧?穿著的是別墅主人親生兒子的舊衣服,。
這些年她從鄰居的風言風語裏多多少少也聽說了一些少年的故事,他家還有一個十歲的孩子,周什麽來著?很是蠻橫,總之大家都不太喜歡他。
他現在有名字了,叫苓。
苓比她學校裏的那些男孩子都好看,比她見過的所有男孩子都好看。即便穿著破舊的,不合身的衣服也很好看,像是住在雜貨間的灰姑娘,哦不,灰王子。
唐昭昭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笑了一會兒後又替苓生氣。
別墅的主人太壞了,天天把他關起來。
苓那麽聰明,如果出來上學的話,一定會比自己的成績好很多吧?
想著想著,眼皮越來越沉重,唐昭昭翻了個身,終於沉沉睡去。
第二天放了學,唐昭昭馬不停蹄的跑去了少年的小窗口,卻發現雜貨間內空無一人。
苓去了哪裏?
唐昭昭皺著眉頭回了家,吃完晚飯後又跑了過去。
苓還是不在。
第二天也不在。
第三天也不在。
兩周後,他會回來了。
唐昭昭透過窗戶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興奮的拍著窗戶大喊:“阿苓!阿苓!”
少年似乎聽到了聲音,但並沒有抬頭,反而把身體蜷縮的更厲害了。
唐昭昭不解,接著拍門:“是我啊,苓,我是唐昭昭,你這麽久都去哪裏了,都急死我了!”
少年繼續蜷縮在床上,不回答,也不回頭。
無論唐昭昭怎麽叫怎麽喊,他都是躺在床上不聞不問的樣子。
直到唐昭昭生氣的大喊:“你再不理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少年緊閉的雙眼睜開,纖長的睫毛顫抖了一下,薄唇動了動,卻終究什麽都沒說。
什麽都沒說,也沒有回頭。
唐昭昭並不知道此刻的少年已經紅了眼睛,她氣的眼淚壞掉下來,低聲說了一句“絕交”後就轉身跑了。
一連很久,他的小窗前都再也沒人來過。
久到少年覺得再也不會有人來了。
就仿佛曾經那漫長的歲月一樣,寂寥,晦暗。
那句低聲的“絕交”仿佛是插在他心上的一把刀,甚至無法回味,每想一次都如墜冰窟。
春去秋來,又是一季。
少年有的時候會幻想女孩哪一天又趴上自己窗戶,喊自己的名字。
“苓。”
那張糖紙還藏在自己的枕頭下麵,早已破損發黃。
直到有一天,她又回到了自己的小窗前。
“阿苓。”
恍惚間,少年以為自己幻聽了,畢竟女孩已經很久沒來了。
可是這次抬頭看過去,卻看到了那個經常會出現在自己夢裏的臉。
隻不過這一次她在哭。
唐昭昭幾乎是雙眼如核桃般紅腫,一看就是徹夜未眠哭了很久的模樣。
少年立即起身,慌張間腳下還拌了一下,踉蹌著走到窗前。
唐昭昭立即啞著嗓子喊:“你慢一點,小心別摔著,笨死了。”
少年聽到她這樣說自己,也不生氣,歪著頭給她擦眼淚,似乎在疑惑她為什麽哭。
唐昭昭看著許久未見的少年,他的臉上滿是擔憂,依舊穿著破舊的衣裳,不知道是不是周家人為了補償他,屋子裏的東西變多了,還新添了一台書桌。
少年給她擦淚的動作十分溫柔,仿佛她是什麽名貴又脆弱的珍寶一樣。
唐昭昭深呼吸了好幾次,才終於開口發出了聲音。
“你是不是再也不能說話了?”
少年替她擦眼淚的動作一頓,斂下眉眼,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唐昭昭卻感覺心口一陣窒息的疼痛,她失聲大喊:“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少年抬頭看她,微微張嘴,卻什麽都說不出來,眼中滿是悲傷。
他不能開口,又怎麽能告訴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