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條子
遼陽集市對麵一處不起眼的小店鋪上掛上了牌子,商號為“裳”。
店外擺著一桶熱乎乎的麥茶,林家一家放了鞭炮就來招呼過來湊熱鬧的客人。林娟陪在老母身邊邀請客人往裏麵請。
子進和昌元穿著父親設計的夾襖在店裏麵成了小夥計,殷勤招呼著,常德站在櫃台後坐鎮。萌萌她已經很久沒有穿新衣服了,此時紮著兩隻小辮穿著鮮亮的罩衣跟在姑姑身後,以為所有的人都是過來看她的新衣服,心情美美的。
被請在屋裏上座的還有市場上賣給林常在緙絲布的老人家。
店裏布匹純一色土布,幹淨利落,靠著西牆幾件用店裏自有布匹裁製好的衣服,樣式與其他成衣無區別,唯一吸引人眼球的是那衣服上某一處的花樣,這些花樣帖子都是用那從老太太收來的綾羅綢緞上裁剪下來的,上乘的料子,高貴的顏色,配上惹人眼球的花樣或是放到衣服袖頭上,或是口袋上,衣領處,開襟處,肩膀頭。
避絕了華麗花哨的雜亂,又讓傳統的樣式變得新鮮。
很多大姑娘小媳婦得看到了就有了掏腰包的欲望。
子進本就相對木訥,這時更像個榆木疙瘩,隻要顧客不問啥,他絕不會有半點言語。
相反昌元就熱到多了
這邊看到老爺就說
“先生,這款色多適合您的氣質啊!您要是扯上幾尺,做著成衣穿上,那駕駛就是大富大貴”
見到年輕的小姑娘他就會嘴甜的說“小姐姐,您看這袖頭處有修邊的那件可是為您量身製作的,一身清幽舒雅,文人雅士的首選啊!”
子進在一邊提醒“文人雅士通常形容男人”
昌元這才笑嘻嘻的知道自己用錯了詞,又樂不顛去招待其他客人。
裳字號除了賣布還可以為客人做裁製,價格也不會比一般裁縫店高。
感興趣的顧客當場就定下幾尺布匹,挑著自己喜歡的料子,選出牆前哪個貼標花樣的,就定做了。
有個開說笑話的大叔說,這什麽設計不就是補丁嗎!補丁也能補出花花來。
此後人們就習慣性的把裳字號叫做補丁店。
大家叫著叫著慢慢覺得親切自在,自然一要做衣服首先想到的就是市場對麵的那間小鋪子。
這日的小鋪子可是大排場,大排場裏卻混著這麽一個人,滿身狼藉,頭發蓬亂,幹裂的手上拿著一個掉了茬的空碗,在要飯。
他本是看著這裏張燈結彩討了東家一個樂頭,要上一點銀子,可當他看到娟子和她身後的萌萌一下子就定住了。
雖然林家的生意做了起來,但也僅是能夠維持家裏的衣食,要想請個先生還是現在不能夠考慮的事情。
這一天林娟正在講《龍文鞭影》中的“和凝衣缽,人傑藥籠“。林娟誦讀講解,下麵的子進,搖頭晃腦努力將所有字句在最快的速度記在心底,昌元則是念著念著就看著窗外站在牆頭的母雞發了呆。
林娟:昌元,你的神怎麽又丟了?
昌元恭恭敬敬的站起,拱手說:先生,學生是覺得這書裏的東西多半是用那妖神鬼怪哄騙小孩的,意思是聽大人的話,乖乖的拜神祭祖上天就會青睞有嘉,否則那就要受到懲罰,我才不相信什麽藥神鬼怪!
林子進斜瞅著第弟瞪他一眼:大逆不道
林昌元:哼!
林子進:你要真是不信妖魔鬼怪,那你為啥要交夏威錦這樣的朋友?
林昌元:你以為他真的通神曉鬼啊?當然是因為他有趣。不像你這麽迂腐!
林子進站起也是一拱手:師傅您看他出言不遜!
林娟把書拍按在桌子上:行了!行了,也到中午了,該餓了。昌元給我燒火,子進去院裏把萌萌叫進來。
子進出了院門卻沒看到萌萌,他忙的跑出院子東張西望還是沒有萌萌的影子
子進:姑姑,姑姑,萌萌不見了!
昌元:你破馬張飛的幹什麽,去苞米地看看,說不定她跟著母雞去地裏了。我們這一年都不來一個外鄉的難不成被人拐了去?!
子進聽話連忙往玉米地裏跑,果然萌萌在地裏抓醬幹蟲給母雞吃,但不是她一個人,旁邊還站著一個長相猥瑣的大叔,這人還有些對眼。覺得他不是個好人就拉著萌萌往家走。
萌萌說:這位大伯說要領我去買糖人,等我們買完糖人咱們再回去吧!
子進瞪著後麵人一眼小聲對萌萌說:他肯定是拍花子的,別信他的,快跟哥回家。
這人卻笑嘻嘻的走到林子進麵前:小侄子,你不記得我了,我可是你遠房子的表舅,怎麽這麽快就把我給忘了。也不怪,這麽多年了,你哪記得。
林子進一聽表舅開始有些懷疑但耐不住這人的甜言蜜語,能說會道又是掏出兜裏的山楂糕給萌萌,又是摟著林子進的肩膀,邊跟著他們往家走,邊說:我這表姐也是命苦,嫁到你們楊家也沒享受幾年清淨日子就跟著你們楊家遭罪,還被判了滿門,好在你們成功逃到東北了,天高皇帝遠的,隱姓埋名也沒人認識你們了。
林子進一聽這人是真知道他們一家子,看他滿眼婆娑的望著自己和萌萌,就把這話都當了真。逃到這裏人生地不熟的,也沒人照應,這時候卻鑽出來一個舅舅,他自然高興。
這人正在楊家老小出山海關前他們在鎮子上遇到的條子,那年他騙了小姑子大把銀子差點把萌萌騙了去,惡人走厄運如今落荒而逃的條子,冤家路窄又讓他們在這碰上了。
條子本性周,名錢貴。原是天津一帶的小混混,專靠坑蒙拐騙賺點小錢,但這人好色又好賭,去年年根輸了家裏所有的家當,追債人心狠手辣說再不還錢就他醃了,他在當地實在是混不下去了才逃到東北。
那年楊家逃出了山海關,朝廷過了兩三天才在關內貼了逃犯公文,因當時朝廷正忙著和
洋人的事情也沒太管這事,且逃犯不是殺人放火的,不會有太多的隱患,當這告示被雨水淋破了,被風吹沒了,這事兒又像沒發生一樣。
但這條子看到告示可是對上號了,這一家子人就是在逃的楊家。
到了東北,條子可是哼不起來了,沒人吃他這套,所以就隻有靠要飯為生了。當他看到這“裳字號”正是林家一人時,心裏就又打起了主意。
正是周錢貴想起林娟買藥的事兒,就想從林子進小孩子嘴裏得到更多信息。
周錢貴:小兄弟,當年在路上我知道家裏有人生病了,可不知是誰病重啊?
林子進:是父親,還沒落地他就沒了。
周錢貴:是你父親,那,裳字號店裏的店主是?
林子進脫口而出:那是娘啊!你怎麽連自己表姐都認不出來了?
這話說出來才回過味來,自己怎麽說走了嘴,也覺得這人是有些古怪就拽著萌萌的手急著往家走。
周錢貴在後麵補了句:這不是多年不見了嗎!表姐看起來太滄桑了,模樣變得太大。
萌萌:姑姑,姑姑!萌萌跑進院子。
林娟正在貼餅子,看兩個孩子帶著一個陌生人回了家,抬頭一瞥,這人怎麽這麽眼熟!轉頭一想就認出了這人是當年騙她買人參的條子。心叫不好。
忙蓋了鍋,踢了一腳正在望著灶台裏火星發呆的林昌元,小聲說:趕快找你叔兒回來。
昌元一回頭就認出了門口站著的這個陌生人,抬腿就跑了出去找他叔兒回來。
林娟將萌萌安置在小紗廚,過了一段時間才出來。給周錢貴倒了碗了水,就沒再說一句話的。林子進怕是自己惹了禍事也躲進西屋不出來。
周錢貴一臉色相的看著林娟,這兩年沒見,這姑娘是越發水靈,秀氣了。
林娟讓他看得惱了卻不敢發怒,這時昌元隨著林常德進了院子。
林常德直接帶著鋤頭進了屋子。周錢貴見這氣勢,哆哆嗦嗦的站了起來:兄,兄弟,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