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萬金油
但他林常在沒有癟回去，他知道在大院子生活的艱難，也知道如果他認由馬六宰割，那他每月掙到的幾兩銀子就都得孝敬出去。如果再尋其他好人家做起，也是不合時宜的，一個月內從山東進來的逃難戶可以分文不要的給人家做工，為的就是能有口飯吃。
所以他沒有退路，唯有前進。
林常在自個分析，大院裏哪個營生才是他前進的踏板，哪條路才能引到大樹下為他遮蔭。
穿著錦緞踩著方步走回院裏的王夫人給了他啟示，她本就是大院主人，沒有人比她更了解王夫人的一舉一動，一個眼神，一個嘴角林常在都能知道她要表達的是什麽。
七月遼陽進入酷暑，別看這東北冬季天寒地凍的，可到了三伏天熱起來也一點不含糊。
這天院子裏亂了套了，說是老太太中暑了，這後院染坊的夥計也撂了挑子都去搬冰了，林常在夾在夥計中，也去搬了冰。可這大熱天的，這冰出了窖就又化了，反而這進進出出的一屋子人讓屋子的空氣更汙濁，從窗子裏透進來的小風也被擋住了。
屋子裏站著王夫人和小姨太，兩人都急上了頭也想不出其他法子來，廚房來的綠豆粥老太太也不吃一口。
林常在在王夫人麵前言語一聲：夫人，請借過說話。
王夫人雖對林常在不是很熟悉，但因為她與眾不同清秀的模樣對他也有幾分印象。
王夫人和林常在出了屋，林常在從身上取出一個比男人大手指甲大不了多少的小盒兒，說：夫人，這是萬金油，有清涼散熱，醒腦提神，止癢止痛的作用，可用於傷暑引起的頭痛。您給老太太用上吧。
王夫人看看這小盒子，又看看滿身泥土的林常在，疑惑了一會不敢接這小盒子。
林常在笑著：讓夫人笑話了，常在雖是出身貧寒，但舅舅家卻曾是經商製藥的，這藥是舅舅曾給我娘帶在身上防暑，治蚊蟲叮咬的，您聞聞。
林常在用小手指甲摳開盒子，王夫人還沒將鼻子湊上去就聞到了那薄荷帶著瑪瑙等料的清涼氣息，鼻孔頓時被打開了。
王夫人用手絹將盒子拿過來，細細一聞，的確是醒腦提神。
王夫人：這藥怎麽用？
林常在：用無名指取一些，輕輕擦在老太太太陽穴的位置上，微微按摩一會。待老太太緩過勁來再喝粥納涼解暑。
王夫人看著林常在的眼睛，畢竟這是用在老太太的身上，要是有一點散失，他可是擔不起的。
林常在沒有看王夫人卻看向屋子裏的小姨娘，然後又收回目光看王夫人
王夫人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小姨娘，手裏端著萬金油，知道這是讓老太太和老爺另眼相看自己的時候到了。
林常在彎著身子：夫人您放心用吧，這藥不是處方藥，沒有壞處。
王夫人：好，你先出去吧
王夫人照著林常在的說法給老太太上了藥，從沒接觸過萬金油的老太太立刻覺得提了神，也覺得這藥太神奇了。一個下午，一個晚上，王夫人都在老太太身邊陪著，老太太倒是閑著小姨太穿紅戴綠，脂粉味太濃，早早讓她回去了。
王老爺從外頭回來看老太太，老太太則是一個勁的誇大媳婦，說她聰明，孝敬。
老爺聽了也是心暖，覺得自己近兩年真是虧待了她這正房媳婦。這媳婦不但從不計較，還如曾經一樣幫助自己打理生意，那匹褪色的布匹就是王夫人手下幫助解決的，照顧家裏老小。心虧的王老爺爺開始回王夫人的房裏。
在老爺疲勞上炕後，王夫人就將這萬金油擦在老爺太陽穴上給他按摩，消暑，除疲。
這天下午林常在在太陽底下洗布，王夫人頭上頂著一把大蒲扇一個人來到染坊，身邊卻沒有馬管家。
王夫人：小林子，你過來。
林常在抬頭聽王夫人在叫她，就甩了甩身上的染液，小跑到王夫人麵前，用袖子揩著額頭的汗水：夫人，您叫我。
王夫人：去換件衣服，跟我來。
林常在：是，不過這工？
王夫人：我會和班長說，不算你曠工。
林常在：唉，我這就去換衣服，那什麽夫人，您去屋裏，或陰涼下，這裏陽光太強，別中暑嘍。
王夫人：行，你去吧
林常在換好衣服和王夫人出了大門，王夫人坐上車，告訴林常在一直往前走，第二個胡同口有一個茶樓，她在二樓等他。
林常在抿著嘴笑著出了門，知道這定是萬金油用完了。他沿著街鋪一路走去，多久沒有在鎮上走了，這裏雖比不上京城繁華，但吃穿用行一樣不少，沒有災荒，沒有兵戰的年頭就是安樂太平。
那曾經錦緞著身，甜茶入口的日子一去不複返了。
北方地廣人稀，商街上的店鋪間距也很大，走了20分鍾的樣子才找到王夫人提起的茶樓，名為：竹鄉軒。
林常在上了樓，王夫人已叫好了茶和點心等著自己，王夫人身邊站著一個丫鬟。因為那丫鬟長的有些像香兒，林常在就多看了兩眼，那小丫頭因為麵前的男人盯著自己看，不禁羞紅了臉。
王夫人朝後看了看丫頭小翠抿嘴笑了笑。
林常在站低頭站在王夫人前：夫人找我是有什麽事兒嗎？
王夫人：你坐。
林常在撩起長衫謝過，坐下。
王夫人：你看你這清秀模樣，要是有個姐姐妹妹的不定怎麽標誌呢
林常在：我家裏倒是有個妹妹，不過我們長的並不像，我長的像我爹，妹妹長的像娘。
王夫人：你老家哪的？
林常在：打小在京城長大，還在秦皇島那邊呆過幾年，後來全家才遷到遼陽。
王夫人：哦！這年頭京城兵荒馬亂的，來東北還是不錯的，至少安寧些。哦，你喝茶。
林常在：謝謝夫人，夫人您找我有什麽事就直說吧，我是您府上的人，沒什麽可忌諱的。
丫頭小翠兒接過話：我們家老太太和老爺用你那萬金油還挺習慣的，隻是這夏季蚊蟲多，很快就用完了。遼陽和盛京各大藥鋪又沒得賣的，你身上還有沒有了？
林常在：我身上沒有了。
王夫人有些失望：你那舅舅是從哪裏進的貨？
林常在：京城
王夫人：那我還得托人去京城買辦？
林常在：京城也不是所有的藥鋪都有這萬金油賣，更何況您不用去京城親自買辦。
王夫人：什麽意思？你有配方？自己會做？
林常在：我小子時跟著在舅舅的鋪子裏當過一段日子的工，剛巧就配過這萬金油。
王夫人：那是最好不過的。
王夫人又問了林常在家裏才離開茶樓。林常臨走時說：容小的說上一句，夫人您氣血不是很通，該適度鍛煉身體，放鬆心境排解身體煩憂才是。
夫人一聽這林常在真是不簡單，一個下等染工竟會配藥還對病理精通一二，而且他這人談吐不凡，讓他做染工想必是虧才了。
王夫人也想見識見識這林常在還有什麽本事就囑咐馬車先回去，她要讓小翠兒和林常在陪自己逛逛這沿街商鋪散散心。
王夫人打小在染坊裏長大，自然先要去看布匹。
林常在站在布料店鋪門檻外不進去，等著夫人挑貨。布匹店裏夥計見是王家奶奶，上前一陣恭維，王夫人聽著耳邊的人嘴裏稀裏嘩啦不停歇，煩的很就出了店門。夥計隨手拿了幾尺上好的料子塞在翠兒的手上:這是孝敬夫人的。
王夫人看也不看那料子煩躁的惹了一身汗，邊走便用手帕扇。
王夫人：常在，你說我為什麽沒在那家店買布？
林常在:因為那家鋪子不懂得如何服務，不知道和客人保持怎樣的距離使客人有舒適感。
林常在:你認為服務比價格和質量還重要嗎?
林常在：價格不合適的，客人可能返回來，質量差的，客人可能半年一年才再來，若是服務態度不正確的，恐怕客人一輩子都不想再來。
王夫人：哈哈哈！走咱們去前麵的點心鋪子逛逛。
林常在跟在王夫人身後心想這個女人著實不簡單。
進了點心店，小夥計拿出新出爐的綠豆餅給王夫人嚐，還不嫌棄的給林常在也掰了一丫，林常在吃在嘴裏，眼淚卻不知怎的沒由來的滴下。
王夫人：一個大男人，你羞不羞
王夫人邊笑著說林常在，邊讓的夥計包了兩盒。
林常在：對不起王夫人，我是想起我娘了。
王夫人：等忙完這段時間，我就和馬管家說讓他給你放幾天假。
王夫人帶著小翠兒拎著點心盒出了鋪子，還沒走出兩步，後麵急行的馬匹衝了過來，林常在一個機靈拽過王夫人，小翠兒卻被撞倒在地，手裏的點心盒子也撒了到處都是。